转载|世间专属的幸福

发布时间:2025-11-22 01:33  浏览量:8

原创若朴若谷若朴若谷的拾光笔记2025年11月14日 17:39内蒙古

同事小妹穿了一件新毛衫,落肩、圆领、灯笼袖,淡淡的紫色衬着小妹白皙的脸,远远走来,像飘来一朵紫色的云。我笑着问,“天凉了,又到了穿‘婆婆衫’的季节了?”“是呀,漂亮吧?”小妹笑得甜蜜。同事小妹的“婆婆衫”是她婆婆亲手织的,开衫、套头衫、V领、圆领……款式不同、质感上乘。小妹第一次穿来,没人以为是手工织的,婆婆的心灵手巧可见一斑。婆婆一件件织,小妹便一件件穿,每一次都能引来众人“围观”。

身处物质极其繁盛的年代,简单的漂亮并不足以让人“围观”,真正让众人羡慕的,是如今已经稀缺的手工制作,以及背后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我们这代人对于手工毛衣并不陌生,我们就是穿着妈妈们织的毛衣长大的,那是妈妈们的必备技能,是检验持家本领的重要标准。记忆中最熟悉的就是妈妈织毛衣的场景,和邻居聊天的时候,或者看电视的时候,只要有闲暇,妈妈手里都忙着她的“毛活儿”,端着两只胳膊,两手捏着棒针,手指灵活地一探一缩,看得我眼花缭乱。

小时候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总有织不完的“毛活儿”,成家以后才渐渐理解,持家的女人总要走一步看三步,凡事打好提前量,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具体到织毛衣这件事,妈妈要先把所有毛衣裤整理一遍,还能穿的,拿出来晾晒,让它更蓬松。穿小了、洗薄了的,要“拆旧”,两只袖子拆了,改成毛背心穿在里面;前后身拆了改成薄毛裤;如果还有剩余的毛线,那得好好收着,耳套、手套,或者杯垫、椅垫,说不准能派上什么大用场。“拆旧”完成了,接下来才是“织新”,过冬加厚的毛裤、过年要穿的毛衣……一件件排着队等着,那两只手怎么闲得下呢?

虽然人人身上都是家织毛衣,看上去差不多,但妈妈们并不甘心“平庸”,总要竭尽所能在图案、花样上花些心思,让自家孩子在小范围“引领时尚”。我上小学那会儿,妈妈热衷色彩明快、图案活泼的毛衣,为此,处处留意各种时兴图样。我曾经穿过一件毛衣,集合了2种图案、5种颜色。浅湖蓝色为底,前身是一只捧着胡萝卜的小白兔,后身是一只企鹅,外加小高领开口设计,工艺可谓相当复杂。我再长大些,妈妈果断放弃了充满童趣的图案,转而开始研究流行的毛衣编织杂志,从新的织法与款式中找灵感,圆领、高领、修身、宽松……各种款式轮番亮相。

手工毛衣大概穿到高中以后,同学中开始流行商场买的成衣,不仅蓬松轻盈,图案做工也更有质感。很多妈妈就此收起了毛衣针,当然也有坚持自己手艺的,我妈妈就是其中之一。她依然执着地学新样子、新织法,用她的话说,“外面买的哪有自己织的好?”

商场成衣样式新潮、种类繁多,十六七岁的孩子,哪个不喜欢呢,但我仍然穿手工毛衣,甚至一直穿到了大学。对我而言,那就是一种习惯,与喜不喜欢无关。妈妈习惯了年年织,我也习惯了年年穿,就像是习惯了看妈妈织毛衣一样,成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习惯是无需投入过多注意的惯性动作,但也造成了“身在此山中”的陌生。

大学时,妈妈把自己穿过的一件孔雀蓝大V领毛衫拆了,为我改织了一件半高领菱形纹小毛衫。多年经验已经让妈妈游刃有余,她善于将各种针法、样式与不同粗细、质感和颜色的线自由组合、随心搭配。就是这件简单的毛衣却让宿管阿姨喜欢得不得了,直追到宿舍,商量着和我借几天去学样子。

还有一件圆领条纹半袖衫,刚穿到学校,好友就问我,“你这件针织衫不便宜吧?”看她盯着我的衣服,轻轻抚摸的样子,我忽然很开心:“不花钱,我妈妈织的。”好友没想到是这个答案,看着我趾高气扬的表情,又很不甘心,接着说:“就算是手工织的,买毛线也得花钱吧?”这次我笑得更得意,我说:“毛线也没花钱,都是以前织毛衣时剩余的线。”我的回答完全出乎好友意料,她气呼呼地瞅我一眼,不说话了。

这两件发生在大学时的小事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至今记得所有细节,记得每一句对话,甚至我们当时的表情。以前一直不曾深究为什么会记这么久,直到看到了同事小妹的表情。

无论是宿管阿姨还是好友,她们用不同的方式肯定了同一件事,那就是妈妈的手艺。当妈妈织的毛衣不再让我感觉新鲜,当我穿上它们仅仅因为习惯,我却在别人羡慕的目光里重新获得了一种满足;在别人的认同里对妈妈的手艺有了新的认识。原来,它们只是在我眼里普通;原来我以为寻常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有着不一样的价值。

再后来我工作了,妈妈不必再为我穿什么费心,她终于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勤奋”,但多年养成的习惯又不是轻易能放下的。我结婚时,她给我和老公一人织了一条薄线裤,轻盈又保暖;孕后期,她给我织了一条格外厚实的毛裤,足以抵抗寒冬,腰口又极宽松,不让我硕大的孕肚负累。有了儿子以后,妈妈的手艺有了新的用武之地,小毛衣、小毛裤、小背心……我们常用略带嗔怪的语气让她歇歇,她却总是笑笑,嘴上应着“我知道”,心里却不应。

有一年冬天,我刚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一双手套,樱花粉和淡雅灰搭配,手指处平针简洁利落,掌心到手腕麻花针厚重紧实。那双手套静静地躺在桌子上,散发着温暖的光。我忍不住细细摩挲,茸茸的手感、匀称的走线、素雅的配色,小巧精致,完全不输商场成品。

妈妈看我喜欢,脸上染着一抹得意,她告诉我,她在公交车上看到有人戴了一双别致的手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当即决定给我织一副,“以前没织过五指分开的手套,但是看着应该不难。”妈妈语气里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我仿佛看到她坐在公交车上,忽然被别人手上的手套吸引,霎时像发现了宝藏一样挪不开眼,一路痴痴地盯着、细细地琢磨;我看到她直奔已为数不多的毛线专卖店,为了织的漂亮、保暖,耐心比对线的粗细、细心搭配颜色;我看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妈妈靠坐在沙发上,手指翻飞,织一段就停下来,借着自己的手比量,偶尔分神错了针,带一点懊恼,但又毫不吝惜地拆掉重织,织累了,就放下针线活动活动肩膀;我看到妈妈织完了最后一针,把两只手套翻过来、调过去看看,再戴在手上试试大小松紧,确定没有任何瑕疵,摘下来整理平整,带着一丝期待收好……

多年习以为常的记忆,在那一瞬间苏醒,所有零散的记忆碎片被一双手套串联成了晶莹的线,我忽然明白了妈妈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外面买的哪有自己织的好?”究竟是怎样的“好”。

那是无数宁静的夜晚,一盏灯光下,两支毛衣针摩擦出的交响;是多年学过的花样、针法烂熟于心后的指尖生花;是带着她双手的温度,一针一线织就的世间专属、独一无二的幸福;是时光针脚中密密实实却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是的,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习惯,养成了就改不掉;那是爱,血脉滋养,剪不断也停不了。

从那以后,每年冬天我又戴起了妈妈为我私人订制的手套,一戴又是好多年。如今手上这双早已不似当年那双“光彩照人”,磨旧了、也洗松了,看上去甚至有点丑笨,可一戴上,就像被妈妈温暖的手包裹着。

我体会着从指尖流淌到心间的暖,像看到了当年的妈妈,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孩子一样的得意,笑得那么温柔,又那么,心满意足。那笑啊,像缺了一块的月亮,晃在我心里暖暖地疼,那是,独属于我的月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