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Toney老师的一次小小龃龉

“我想理发。”我说。理发师热情地看了我一眼。他穿着黑色上衣，深色小脚裤，背挺直，黄发，眼神迷蒙。不过没有必要在外貌上为他着墨太多,谁都知道理发师 Toney长啥样。

“先坐沙发那儿，帅哥，”他说，“等着。”

我等了一些时间，其间我翻完了抖音100个短视频，10个小爽文，过关了三个游戏。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真不识时务：Toney老师这么忙，我怎么能选择这个时间上门呢？我应该在工作日请假过来理发。此时他盯着一个女人的长发从事科学研究，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好饭不怕晚，我耐心的等待着。

就在我以为他要研究到千秋万代的时候，Toney老师开始关注到我。

“坐这里！”他笑容满面地说。

我于是坐到了理发的椅子上。

“坐下，那个姐姐是vip,所以时间长了一点。”Toney老师给我围上围布说。

之后，他默默看着我，我一动不动。他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这个发型很不适合您。”他说。

“上一个Toney老师说这个发型对我很适合，”我平静地说，“我也认同这一点。”

他充耳不闻，又走到前面来看了看：“您看您的脸型，方方的，窄窄的，需要刘海遮住一点，修饰成七八成圆，配上长短适中的烫发，时尚感十足，又能让您的帅气充分显现出来。然后您可以选择挑染一个最近流行的粉绿色，当然渐变也行，您选哪一个呢”。

“我不这么认为。”我说，“你就照着原来的发型剪一下，剪短。”

Toney老师不愿听我说话。他走到前面来，捧起我的头，上下左右的端详。我以为他想亲我，吓得我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他把我的头扭到最大限度，然后站在那里审视着。

他叹了一口气。

“我还是不认为这个发型适合您。”他说。

然后他走到后面，从镜子里看我。

“把下巴抬起来一点点。”他说。

我照办了。

“耳朵这里，”他说，“不要剃的那么干净，留一点点。还有眼睛这里，需要遮住一点点……。

然后他又看了看，说：“或者您喜欢保守一点，染成深棕色。深棕色也是非常合适的，让您黢黑的皮肤显白一些。”

我在凳子上旋了半圈，与他对视：

“停，停”我激动地说，“我只需要剪短，剪短。我的这张脸就适合板寸。这个发型我留了三十年了，我知道这发型的缺点，但是我喜欢留这个发型。我的发型，我要自己做主，自己做主，懂吗？“喊得太用力，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好的，帅哥，好的，我这就给您剪，原来您喜欢经典发型。“

Toney老师用梳子开始替我梳头，另一只手也拿起来剪刀，谢天谢地，只需要咔擦咔擦几下我就可以走了。

“看，帅哥，我给您剪的头发还满意吗？”他拿出一个小镜子在剪了一般的头上左照又照。我点点头。

Toney老师得意的说：“我是这里的首席造型师。”

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是，您的头发怎么那么稀疏，最近是不是没有护发，一定要护起来，护起来。”

我说：“人一到了年龄就稀疏了，你也一样。”

Toney老师飞快的瞟了我的脸一眼，说：“我的头发，如您所见，非常茂盛，黑得发亮，浓密的手都插不进去，那是因为我用我们店里生发牌洗发水，这洗发水销量很好，很多像您这样帅哥都用着呢，无一不长出黑的发亮，稠稠的头发。“

我正襟危坐，面无表情：“不，请接给我剪完，我得赶紧走了。“

Toney老师沉思了一下，说：“您担心费用吗？您需要珍惜时间对吗？这样的话，您可以办张卡，成为我们的VIP，这样您来做头发既不用等待，还能享受……，还有……，以及……的折扣，我们这里所有首席造型师专门为您提供……，……，……的服务。”

“你听着！”我打断他的话，挺直身子，一面横眉冷对，一面大声吼道：“听着！我来这儿是想理发，简单理个发，只希望跟以前一样，五分钟的时间剪完发离开，之后两个月不用管它。不要再讲您的造型，你的洗发水，你的VIP，以及你接下去要讲的跟理发无关的话题。现在你只需要拿起剪刀把剩下的剪完，等我走后，你爱跟谁讲跟谁讲，爱讲多久讲多久。至于我，你再讲下去，小心我对着你那张白脸蛋子上挥上一拳。”

下面只剩下喀嚓喀嚓的剪发声。

须臾剪完，他边给我解围巾，一边小心翼翼的问：“您上次理发是在哪里呢，您怎么不再哪里了呢？”

我在镜子里和他对视，然后目光转移到镜子前的剪刀那里，回答：

“上个Toney老师话太多，被人用刀捅了喉咙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