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62岁,给儿媳洗裤子,发现裤兜里的东西,叫儿子过来
发布时间:2025-12-14 03:13 浏览量:2
第一章 裤兜
我叫张秀英,今年六十二。
人一过六十,觉就少了,骨头缝里像是长了无数根小刺,一到阴雨天就扎得人翻来覆去。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
老头子走了快十年,这屋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响。
我摸索着起了床,动作很轻,怕惊扰了隔壁那对还在梦里的小夫妻。
儿子张伟,儿媳李静。
他们俩的房间,就跟我这屋隔着一道薄薄的墙。
我趿拉着棉拖鞋,先去厨房烧水。
暖水瓶里的水昨晚就灌满了,这会儿烧的是准备给他们俩洗脸用的。
年轻人火力旺,可早上用冷水激一下,对身体总归不好。
这是我几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
水在壶里呜呜地响,我走到阳台,把昨晚收进来的衣服拢了拢。
儿子的衬衫,儿媳的裙子,还有几件T恤。
我一件件叠好,准备等他们起了床,给他们放到各自的衣柜里。
叠到最后,手里剩下一条牛仔裤。
是李静的。
浅蓝色的,膝盖那儿磨了两个洞,时髦的款式。
我看不懂这种好看,总觉得好好的裤子弄两个洞,冬天漏风,夏天进蚊子。
李静这孩子,什么都好。
人长得白净,说话细声细气,名牌大学毕业,在一家外企上班,挣得比我儿子还多。
就是有点……怎么说呢,有点太“干净”了。
不是说她不讲卫生,是她好像不怎么沾家里的活儿。
回到家,包一放,就窝在沙发里看手机,或者钻进书房里看电脑。
家里的地是我拖的,碗是我洗的,衣服也是我洗的。
当然,她会买很好的洗衣液,进口的,香得能飘半个楼道。
她也会说:“妈,放着我来。”
可等她“来”的时候,我已经干完了。
我不是抱怨。
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心疼他。
他上班累,回来就该歇着。
李静上班也累,我把她当半个闺女,顺手多干点,不是应该的么。
我拿着李静的裤子,准备放进她房间的衣柜。
走到他们门口,听见里面还没动静。
我又缩回了手。
还是等他们起来吧,省得吵醒了。
我把裤子随手搭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转身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不大,洗衣机轰隆隆地占了小半个地方。
洗衣机旁边,是一个大红色的塑料盆,里面泡着几件衣服。
是昨天换下来的。
有我儿子的袜子,我的秋衣,还有李静的一件真丝衬衫。
李静特意交代过,她那件衬衫贵,不能机洗,得手洗。
我蹲下身,把手伸进微凉的水里。
先洗我儿子的。
再洗我自己的。
最后,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件滑溜溜的衬衫。
料子真好,像没骨头似的,从指缝里溜走。
我用专门的丝毛净,轻轻地揉搓着,生怕搓破一个线头。
洗完衬衫,盆里就剩这点水了。
倒了可惜。
我这辈子,穷日子过怕了,见不得一点浪费。
我想起沙发上那条牛仔裤,李静昨天刚穿过,今天肯定不穿了,正好用这剩下的水把它泡上,明天再洗。
我擦了擦手,走出卫生间,拿起那条牛仔裤。
牛仔裤料子硬,沉甸甸的。
我有个习惯,洗所有衣服前,都得把每个兜掏一遍。
这是老头子还在的时候养成的。
他总爱在兜里揣零钱、烟盒,有时候还有单位的票据,洗坏过好几次。
我先掏左边的兜。
空的。
再掏右边的兜。
还是空的。
然后是屁股后面的两个兜。
我把手伸进右后方的裤兜,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方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别是手机忘了拿出来吧。
我赶紧把它往外掏。
掏出来一看,不是手机。
是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东西,外面还用一根橡皮筋捆着。
纸很厚,不是普通的发票或者传单。
我心里有点犯嘀咕。
这是什么?
好奇心像只小猫,用爪子挠着我的心。
我告诉自己,张秀英,别多事,这是人家小两口的东西。
可手就是不听使唤。
我解开了那根橡皮筋。
把那叠纸展开。
第一张,好像是一张收据。
抬头印着一行烫金的大字:“安和私立妇儿医院”。
私立医院?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
我儿子他们单位的医保定点医院,都是市里那几家公立的。
去私立医院干嘛?又贵又没保障。
我眯起老花眼,凑近了仔细看。
收款项目写着:“人类辅助生殖技术咨询费”、“卵泡监测套餐”。
底下是一串我看不懂的英文和数字。
最下面,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总价。
一万三千八。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一万三-千-八?
就这么几项,就要这么多钱?
这得是我在菜市场卖多少斤土豆才能挣回来的钱?
我的手开始有点抖。
我赶紧看第二张。
第二张纸更复杂,是一份检查报告。
报告单的顶头,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李静。
年龄:34岁。
底下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指标和数据,箭头有高有低。
我看不懂。
但我看到了最下面的“临床诊断”那一栏,手写着几个潦草的字。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卵巢功能减退,建议尽早干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个炸雷在耳边响起。
卵巢……功能……减退?
这是什么意思?
我虽然文化不高,但也知道卵巢对女人意味着什么。
这不就是……这不就是生孩子的事儿吗?
结婚都快三年了,他们俩一直没动静。
我嘴上不说,心里能不急吗?
我明里暗里催过好几次。
每次张伟都打哈哈:“妈,我们有计划,您别操心。”
李静呢,就在旁边低着头,要么玩手机,要么就说工作忙。
我以为是他们年轻人,想过二人世界,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原来……原来是这个原因?
是李静……生不了?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一股说不出的火气,混着失望和心疼,堵在我的胸口。
怪不得。
怪不得李静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这个话题。
怪不得我每次给她炖补汤,她都喝得勉强。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
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为什么不告诉张伟?
还是说,她连张伟都瞒着?
我拿着那几张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不对。
我突然想起,那张一万多的收据。
上面的日期,是上个星期三。
那天,李静说是公司加班,晚上快十一点才回来。
张伟还特意去地铁口接的她。
原来不是加班,是去看病了!
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去看这种病,花这么多钱!
她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太大了。
这不是她李静一个人的事,这是我们老张家传宗接代的大事!
我不能直接去问李静。
她那脾气,看着温柔,其实倔得很。
我要是问了,她一准觉得我是在偷看她东西,是在找她麻烦。
到时候,家里非得天翻地覆不可。
我得找张伟。
我得把这件事告诉我儿子。
让他知道,他娶的这个媳妇,到底背着他干了些什么!
我把那几张纸重新叠好,用橡皮筋捆上,紧紧地攥在手心。
纸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走到客厅,拿起我的老人手机,翻出儿子的号码。
手指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很久。
最后,我还是按了下去。
电话“嘟”的一声,就通了。
我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说:“小伟,你过来一下,来我这屋。”
“妈?这么早?怎么了?”儿子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你别问,你赶紧过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你别吵醒李静。”
挂了电话,我坐在我的小床上,心脏“怦怦”地跳。
卫生间里,那件真丝衬衫还静静地躺在盆里。
阳台外,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
我知道,我们家的天,可能要变了。
第二章 凭据
张伟推门进来的时候,只穿了件背心和短裤。
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妈,出什么事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打着哈欠问。
我没说话。
我把手里的东西,往他面前一递。
他愣了一下,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解开了橡皮筋。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看到他的眉头先是疑惑地皱起,然后,在看清那张报告单上“李静”两个字时,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慌乱,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的表情。
他抬起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看清楚了?”我冷冷地开口。
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我自己知道,那平静底下压着多大的火。
“这是……这是从哪来的?”他问,声音干涩。
“从哪来的?从你媳妇的裤兜里掏出来的!”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给她洗裤子,发现的。”
“我倒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体有问题?她是不是一直瞒着你,瞒着我们全家?”
张伟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拿着那几张纸,手也开始抖了。
“妈,你……你听我解释……”
“解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打断他,“白纸黑字写着呢!卵巢功能减退!这不就是说她生不了孩子吗?”
“结婚三年了!我天天盼,夜夜盼,就盼着能抱上孙子!”
“我以为是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体谅你们!我什么都不敢多问,怕给你们压力!”
“结果呢?结果是她根本就生不了!她还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口的怒火烧得我嗓子眼直冒烟。
“还有这个!”我指着那张一万多的收据,“去什么私立医院,随随便便就花一万多!这是我们家的钱!是你的辛苦钱!她凭什么这么糟蹋?”
“她是不是觉得她挣得多,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把我们老张家的人放在眼里了?”
我越说越气,眼泪都快下来了。
我这辈子,省吃俭用,一块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
我儿子挣钱也不容易,天天加班,累得跟孙子似的。
她李静倒好,眼睛不眨就花掉一万多,还是为了治她那见不得人的病!
张伟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就那么站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看着他那窝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话啊!你是个男人!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我逼问他。
“妈……”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这病……这病不是小静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小,小得像蚊子哼哼。
“不是她的问题?那还能是谁的问题?”我追问。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但马上又被我否定了。
不可能。
我儿子身体好得很,从小到大连感冒都少有。
张伟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看着我。
“妈,是我的问题。”
这五个字,像五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
“我说,生不了孩子,是我的问题。”
他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钱包。
从钱包的夹层里,也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他把那张纸展开,递到我面前。
那也是一张化验单。
比李静那张简单得多。
抬头的医院,是市里的人民医院。
姓名那一栏,写的是:张伟。
我看不懂上面那些复杂的术语和数字。
我只看到了最下面,医生龙飞凤舞的结论:
“重度弱精子症。”
这几个字,我认识。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的手在抖,我的心也在抖。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怎么会是我儿子的问题?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颤声问。
“一年多以前,我们就去查了。”张伟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羞愧。
“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是我的问题了。”
“那……那李静那张报告单……”
“我们一直没放弃。小静说,现在医学发达,总有办法的。”
“她查了无数资料,托了很多人,才找到这家私立医院。”
“她说这家医院的医生是全国最有名的专家,说不定有希望。”
“上个星期,是她陪着我,又去做了一次检查。”
“这张报告单,是她顺便也做的一个检查,看看……看看如果我这边实在不行,她那边能不能做试管……”
张伟的声音越来越低。
“至于这个钱……这一万三千八……是我求着她去的。”
“她说太贵了,没必要,我说这是我们俩的事,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最后,是她……是她刷的她的信用卡。”
“她说,她不想让你知道,怕你担心,也怕我……怕我没面子。”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那张写着“卵巢功能减退”的报告单上。
原来,是我错了。
错得离谱。
我以为的欺骗,是隐忍。
我以为的挥霍,是付出。
我以为的自私,是深情。
我那个平时看起来娇滴滴,连瓶盖都拧不开的儿媳妇,竟然一个人,默默地扛起了这么大的事。
她不仅要承受自己可能也需要“被干预”的压力,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儿子的自尊心。
维护着我们这个家,表面上的平静。
而我呢?
我这个做婆婆的,都干了些什么?
我怀疑她,我指责她,我用最恶毒的语言,揣测她。
就在刚才,我还像个抓住了别人把柄的泼妇一样,气势汹汹地要我儿子来“主持公道”。
我哪里还有脸,去见她?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我儿子。
他站在那里,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这一辈子,最骄傲的就是我这个儿子。
他学习好,工作好,人长得也精神。
在我眼里,他就是完美的。
可现在,这张化验单,撕碎了我所有的骄傲。
也让我看到了,他的脆弱和无助。
更让我看到了,李静对他的爱。
“妈,你别怪小静。”张伟哽咽着说,“她为这个家,付出的比谁都多。”
“她把所有的压力都自己扛了,还反过来安慰我。”
“她说,有没有孩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俩在一起。”
“可是我知道,她喜欢孩子,她做梦都想要个孩子。”
“是我……是我对不起她。”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我感觉我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我瘫坐在床上,手里还攥着那几张纸。
它们不再是兴师问罪的“凭据”。
它们是这个家里,最沉重,也最深情的秘密。
而我,用最粗暴的方式,揭开了它。
第三章 真相
张伟走了。
他走的时候,脚步很沉,像是拖着一副无形的枷锁。
他轻轻地带上我房间的门,屋里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天已经大亮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可我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我的心里,一片冰凉。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张伟刚才说的话。
“是我的问题。”
“她怕我没面子。”
“她付出的比谁都多。”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回想起跟李静相处的这三年。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我是有点不适应的。
她花钱大手大脚,买一瓶洗发水,够我买半年的。
她也不爱做家务,吃完饭就把碗一推,说“妈我来洗”,然后就回屋了。
我嘴上不说,心里是有疙瘩的。
我觉得她没把我儿子照顾好。
我觉得她没有一个做媳妇的样子。
我总拿自己当年做媳妇的时候跟她比。
我那时候,伺候公婆,照顾丈夫,里里外外一把手,哪敢有半句怨言。
现在,我才明白。
时代不一样了。
人心,也不一样了。
我只看到了她没有洗碗。
却没有看到,她在我儿子最沮丧,最没有尊严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身边。
我只看到了她花钱大手大脚。
却没有看到,她为了维护我儿子的那点“面子”,刷爆自己的信用卡,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还在为了一万多块钱心疼。
可她付出的,又何止是钱?
是她的时间,她的精力,是她作为一个女人,对成为一个母亲的最朴素的渴望。
还有她可能要面对的,是身体上的巨大痛苦。
那张报告单上,“卵巢功能减退”几个字,又浮现在我眼前。
张伟说,那是她顺便做的检查。
可我心里清楚,哪有什么“顺便”。
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工作压力那么大,还要为丈夫的病操碎了心,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这“功能减退”,怕不就是这几年,给愁出来的,给累出来的。
我这个做婆婆的,非但没有体谅她,心疼她。
还在背后,像个侦探一样,监视她,怀疑她。
我甚至,还拿着我自以为是的“证据”,去找我儿子告状。
我到底是有多愚蠢,多刻薄?
我把那几张纸,小心翼翼地抚平,叠好。
那张属于我儿子的化验单,我把它叠在最里面。
这是他的伤疤,也是这个家的伤疤。
从今以后,我要把它,连同我的愚蠢和偏见,一起埋起来。
深深地埋起来。
我站起身,感觉膝盖一阵酸软,差点没站稳。
我扶着床沿,慢慢地走到卫生间。
那个红色的塑料盆里,李静的真丝衬衫还静静地泡在水里。
水已经凉透了。
我把手伸进去,捞起那件衣服。
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仿佛能感觉到,李静一个人去那家昂贵的私立医院时,心里也是这么冰凉吧。
她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听着医生说着那些她听不懂的术语。
她的身边,没有丈夫,没有婆婆。
只有她自己。
我的眼眶又湿了。
我不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件衣服。
我把它贴在我的胸口,像是抱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对不起。
孩子,对不起。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我把衬衫重新放回盆里,倒掉冷水,换上温水。
我滴了好几滴丝毛净,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我想让它变得更柔软,更干净。
就像我想弥补我的过错一样。
洗完衣服,我走出卫生间。
客厅里静悄悄的。
他们俩的房门紧闭着。
我能想象,此刻房间里的气氛,一定很压抑。
张伟会怎么跟李静说?
他会说,妈都知道了?
他会说,妈今天早上,拿着你的报告单来质问我了?
李静听了,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这个家,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这个婆婆,面目可憎,不可理喻?
我的心,又揪了起来。
我不能让他们俩因为我,生了嫌隙。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
有我昨天刚买的排骨,有新鲜的蔬菜,还有李静前几天买回来的进口水果。
我以前,总觉得她买这些贵东西是乱花钱。
现在我才知道,她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爱这个家,爱我儿子。
也是在爱我这个,不怎么理解她的婆婆。
我的目光,落在冰箱冷冻室最下面的一格。
那里,用一个大塑料袋包着一只老母鸡。
是我托乡下亲戚特意带来的,养了好几年的走地鸡。
我本来打算,等李静一怀上,就杀了给她炖汤,好好补补身子。
这个念头,我盼了三年。
现在,这个念头,像个笑话。
我拿出那只鸡。
鸡冻得硬邦邦的,像一块石头。
我把它放在水槽里,用热水冲着,想让它快点解冻。
我要给李静炖一锅鸡汤。
不为求子。
只为,补补她的身子。
也为,补补我的过错。
我拿出家里最大的那口砂锅。
把解冻的鸡,整只放了进去。
加上姜片,红枣,还有几根我藏了好久,都舍不得吃的长白山人参。
我把火开到最大,然后守在灶台边。
等水烧开,再转成最小的火,慢慢地炖。
咕嘟,咕嘟。
砂锅里,冒着细小的泡泡。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香气。
我看着那锅汤,心里五味杂陈。
真相大白了。
可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
它像一把刀,划开了这个家看似和睦的伪装,露出了底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而我,就是那个递刀的人。
现在,我要亲手,把这个伤口,一点点缝合起来。
不管有多难。
第四章 一碗汤
那一锅鸡汤,我炖了一整个上午。
从日出,到日头当顶。
我没有离开厨房半步。
我就守着那口砂锅,时不时地撇去浮沫,调整火候。
香气从厨房,飘到客厅,又钻进每一个房间的门缝里。
我不知道隔壁房间里的两个人,有没有闻到。
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一上午,是怎么过的。
他们没有出过房门。
里面也没有传出任何争吵或者说话的声音。
越是这样安静,我心里越是发慌。
我宁愿他们大吵一架。
那样至少说明,他们还在沟通。
最怕的,就是这种死一样的沉默。
沉默,比争吵更可怕。
它代表着失望,和心死。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把火关了。
鸡汤炖得金黄透亮,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鸡油。
鸡肉已经完全酥烂,用筷子轻轻一碰,就脱了骨。
我用一个大汤勺,撇去大部分的油。
李静怕胖,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
我盛了一大碗。
没有放葱花,也没有放香菜。
她不爱吃这些。
我端着那碗汤,走到他们房门口。
我的手在抖。
碗里的汤,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我感觉这碗汤,有千斤重。
我抬起手,想敲门。
可手悬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我该怎么说?
说“小静,出来喝汤”?
她会理我吗?
她会不会以为,我又在用“补身体”的名义,来给她施压?
我正在犹豫,房门“咔哒”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是张伟。
他看起来比早上更憔悴了。
眼圈发黑,胡子拉碴,身上的背心也皱巴巴的。
他看到我端着汤站在门口,愣了一下。
“妈,你……”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那碗汤上。
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我给小静炖了锅汤。”我小声说,声音干得像砂纸。
“她……她一上午没吃东西了,让她喝点,暖暖胃。”
张伟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让开身子,让我进去。
我端着汤,走进了他们的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们俩都在的时候,走进他们的卧室。
窗帘拉着,屋里光线很暗。
空气里,有一股沉闷的味道。
李静就坐在床沿上,背对着我。
她的肩膀很瘦,穿着一件灰色的睡衣,显得更加单薄。
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把汤,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
“小静……”我开口,声音都在发颤。
“……喝……喝点汤吧。”
李-静没有回头。
她还是那样,一动不动。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张伟走到床边,蹲下身,握住李静的手。
“小静,妈给你炖的汤,喝点吧。”他的声音,充满了恳求。
李静终于动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来。
我看到了她的脸。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哭了一整个上午。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深的疲惫和哀伤。
那眼神,像一把锥子,扎得我心口生疼。
“妈。”她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不起。”
她说。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
“孩子,你……你说什么傻话。”我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该说对不起的,是妈。”
“是妈不好,是妈混蛋!”
“妈不该怀疑你,妈不该那么说你……”
我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这个活了六十多年,自以为很要强的老太太,在儿媳妇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李静看着我,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
“不怪你,妈。”
“这件事,我们瞒着你,本来就是我们不对。”
“你为这个家,操了那么多心,你想要个孙子,没有错。”
“错的是我……是我的肚子不争气。”
她说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那个动作,充满了绝望。
我的心,碎了。
我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傻孩子!不是你的错!”
“谁都没有错!”
我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张伟。
“要怪,就怪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
“他自己没本事,还让你跟着受委屈!”
张伟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我拉着李静的手,把她从床沿上拽起来。
“走,跟妈出来。”
我拉着她,走出了那个昏暗的房间。
客厅里,阳光灿烂。
我把她按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然后,我转身走进我的房间。
我从我床底下,拖出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
这是我的嫁妆。
里面装着我这辈子,所有的积蓄。
我用那把已经生了锈的钥匙,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只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
我打开红布。
里面,是一本墨绿色的,最老式的存折。
第五章 存折
我拿着那本存折,回到了客厅。
李静和张伟都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我。
我走到餐桌边,把存折,“啪”的一声,放在李静面前。
存折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边。
“小静。”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这里面,是我和你爸,一辈子攒下的钱。”
“不多,一共是八万六千块。”
“本来,是想着给你们带孩子用的。现在,用不上了。”
李静愣住了,看着那本存折,又看看我。
“妈,你这是干什么?”
“你听我说完。”我按住她的手,不让她推辞。
“这个钱,不是给你们去看病的。”
“我也想通了。”
“孩子这个事,是缘分。有,是咱们家的福气。没有,那是命。”
“咱们不强求了。”
我的目光,从李静的脸上,移到我儿子张伟的脸上。
“咱们老张家,没那么大的家业要继承。”
“我也不是那非得要个孙子,才能闭眼的老封建。”
“我以前,是有点钻牛角尖了。”
“我总觉得,我儿子那么优秀,你们俩的日子,就该十全十美。”
“现在我明白了,日子,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有点缝隙,有点缺憾,那才叫日子。”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同时盖在了李静和张伟的手上。
“这个钱,是给你的,小静。”
“是妈给你的。”
“你想拿去买衣服,买包,想去旅游,想去吃好吃的,都行。”
“你想辞职,不想干了,也行。妈养你。”
“妈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我这辈子,可能最重要的一句话。
“在这个家里,你,比那个还没影儿的孙子,重要得多。”
“有没有孩子,不重要了。”
“你,才重要。”
我的话说完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李静就那么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她没有哭出声。
就是那么无声地流着泪。
那眼泪里,有委屈,有感动,有释放。
突然,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扑到我的怀里,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她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
她一遍一遍地喊着。
我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身体,那么瘦,隔着衣服,我都能摸到她背上的骨头。
我心里,又酸又疼。
这个我曾经觉得“娇气”、“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媳妇,原来心里藏了那么多的苦。
而我,差一点,就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伟站在旁边,红着眼睛,看着我们。
他伸出手,想抱抱我们,又缩了回去。
最后,他只是把手,轻轻地放在了李静的肩膀上。
我们三个人,就以这样一种奇怪的姿,抱在了一起。
像三只在风雨中,互相取暖的刺猬。
哭了很久,李静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从我怀里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她拿起桌上的那碗鸡汤。
那碗汤,已经凉了。
她却端起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喝得很慢,很认真。
像是在喝一种,可以治愈一切伤痛的良药。
喝完汤,她把碗放下。
然后,她把那本存折,推回到我面前。
“妈,这个钱,我不能要。”
“这是你和爸的养老钱。”
“我们的事,我们会自己想办法。”
她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绝望。
多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坚定。
我还要再说什么,她却站了起来。
“妈,张伟,我们谈谈吧。”
她看着我们俩,说。
“不是作为婆婆和儿子,也不是作为丈夫和妻子。”
“就是作为,一家人。”
“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愣住了。
张伟也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李静在这个家里,主动地,要求“谈谈”。
我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一直默默忍受,默默付出的李静,好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坚强,也更真实的她。
我点了点头。
“好。”
“我们谈谈。”
第六章 家
那一天下午,我们三个人,在客厅的餐桌旁,坐了很久。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是我们家,第一次,如此坦诚地对话。
没有指责,没有隐瞒,也没有逃避。
李静说了她这两年的心路历程。
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失望,再到四处求医的奔波。
她说,她不是不想要孩子,她做梦都想。
但她更爱张伟。
她不能接受,因为这件事,让她的丈夫,活在自责和羞愧里。
所以她选择,一个人扛。
张伟也说了他的痛苦。
作为一个男人,不能让妻子怀孕,那种挫败感和无力感,几乎把他压垮。
他感谢李静的维护,但也憎恨自己的懦弱。
他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这个家。
我也说了我的想法。
我承认了我的自私,我的偏见,和我那点可怜的,想要抱孙子的执念。
我向李静,也向张伟,道了歉。
我们说了很多很多。
把这三年来,所有积压在心里的疙瘩,委屈,和误解,都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我们三个人,又哭又笑。
像三个傻子。
那天晚上,李静亲自下的厨。
她做了四个菜,都是我爱吃的。
手艺虽然生疏,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可我吃着,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香。
吃饭的时候,李静给张伟夹了一筷子菜,又给我夹了一筷子。
她说:“妈,小伟,以后,咱们家,我说了算。”
我跟张伟都愣了。
她笑着说:“我说不去看病了,就不去看了。”
“钱,咱们留着,等过两年,咱们仨,一起去旅游。”
“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四十岁之前,要是缘分到了,就要。要是没到,我就跟小伟,两个人过。”
“妈,到时候,你可得给我们俩养老。”
我看着她,眼眶一热。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张伟也看着她,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
“好。”他说。
那顿饭以后,家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不再有小心翼翼的试探,也不再有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们变得,像一家人了。
李静还是会买很贵的化妆品,但她也会给我买一瓶很好的护手霜,监督我每天都涂。
她还是不怎么爱做家务,但她会在周末,拉着我一起去逛超市,买一大堆我爱吃的零食。
张伟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回到家就喊累,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
他会主动洗碗,会拖地,会记得在李静来例假的时候,给她冲一杯红糖水。
他看李静的眼神,也变了。
多了很多,我以前没见过的疼惜和依赖。
而我呢?
我也变了。
我不再盯着李静的肚子。
我开始学着,去关心她的工作,她的心情。
我学会了用他们买回来的全自动洗衣机,也学会了,不再去掏每一个人的裤兜。
那条引发了所有风波的牛仔裤,我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亲手放回了李静的衣柜。
就像是,亲手把一段错误的过去,放回了它该在的位置。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没有奇迹发生。
李静的肚子,还是安安静静。
但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好像,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又好像,它已经不再重要了。
一个周末的午后,我坐在阳台上打盹。
阳光暖洋洋的,晒得人骨头都酥了。
客厅里,李静和张伟正凑在一起看电视,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俩的背影。
突然觉得,这样,就很好。
家是什么?
以前我觉得,家,就是人丁兴旺,儿孙满堂。
现在我明白了。
家,是那口砂锅里,咕嘟咕嘟炖着的汤。
家,是那本褪了色的存折里,沉甸甸的守护。
家,更是那句“你,才重要”的承诺。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