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 《裤裆沟的爱恨情仇》(36)
发布时间:2025-12-08 21:25 浏览量:1
1985的春天。
到处都是鲜花盛开,就连黄泥巴路上的野草丛里也是星星点点的花影儿藏匿着,风吹起,露出半边脸儿让你不忍心踩了它。
3月2日的早上,柳金玉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三两!彭家力一路小跑来到了彭家大院。
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我家幺儿子得儿子了,七斤三两"
我母亲和奶奶商量着:"我们得赶紧准备置办小娃儿的穿的、大人这一个月的吃的。三朝那天多去几个人,给老幺面子上好看些。"
奶奶也是觉得,应该多给彭家力准备一些面条、大米 ,她家里有三个老母鸡到时候全部捉了送去,不能让我二姑婆看轻了我幺爸。
还好我家有五只鸡每天都在下着蛋,我母亲端出蛋篓子,数了好几遍,高兴地对我父亲说:"这里有一百三十五个鸡蛋,这三天我们能凑够一百五十个鸡蛋,到现时候给老幺送去"
接下来这两天够我父亲母亲奶奶忙碌的。
因为幺爸结婚,是彭家、柳家两边都住,所以奶奶就没给幺爸置办什么结婚要用的东西,哪怕是一床新铺盖都没有,也没有办酒席,柳家也没有动客,两个新人有了感觉,先住在一起,一个多月后才去办的证。
柳金玉经常说,她和彭家力结婚便宜了彭家力,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盖过大红喜被。
幺爸结婚的时候,奶奶认为她没有做出贡献,心里一只愧疚着。每天都是碎碎念念的,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等他们生小孩子了,多给他们打发点"
奶奶嘴里说着是多打发点,还不是说给我的父母听,她每天眼热巴巴儿地瞅着我家的大肥母鸡,脸上的笑容褶子能夹死跑得慢的苍蝇,心里可是在盘算着:"这几只鸡可肥了,给彭家力捉去,炖给柳金玉吃"
父亲秤了五十斤麦子去大队的磨房里磨面,说是磨精细了拿去压面条,赶到这几天有太阳,两个大太阳就晒干了,好给幺爸家打三朝。
我们这边的规矩是,嫁出去的女儿生了孩子后,第三天,娘家人要去打三朝,送上三朝礼:月母子要吃的鸡、肉、蛋、米、面、油、还有顶重要的酒米醪糟(必须是一满坛);小婴儿的片片、各种厚薄大小不一样的抱裙(至少三个)、衣服、帽子、鞋子、袜子,讲究的家庭还要送一个竹子编的娃背篼。
有脸面的娘家会请至少三个壮汉一人挑一挑东西去月母子家,以示祝贺。
彭家力长期住在柳金玉家,我们彭家的人都把彭家力当作了是嫁出去的姑娘。
这头胎三朝酒她柳金玉家办不办是一回事,我们彭家大院却是当成了头等大事在准备着。
明天就是幺爸家的三朝大日子了。
才傍晚时分,我父亲就去队里请了三个人明天一早来家里吃早饭,要挑东西去柳家打三朝,二十五里的山路。
母亲担心挑担子的人吃不好就挑不动,半夜就起来煮了干饭,炒了两大碗腊肉,米汤煨的干酸菜,特别下饭。
本来我父母和奶奶早就是分了家的,幺爸的事不该我父母操心负责,但是看到我奶奶一个小脚女人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 身上又掏不出二分钱来,你喊她怎么办?拿啥子办?
我母亲就说得好:"你喊你母给你幺弟办三朝,还不如我们裤腰带系紧点,直接给老幺置办了就是。你老母连买盐巴的钱都是我给的,你忘记了?"
父亲脸上堆着笑连称:"是,是!"
吃过早饭,我母亲背着一个崭新的娃儿背篼领着三个挑夫上路了。我父亲是大伯子哥不方便去,就留在家里看家。
娃儿背篼是我父亲赶时间自己编的,里面装满了细娃衣服和鞋子帽子抱裙这些。
奶奶拄着拐杖跟在我母亲的身边有说有笑的,这回,我父母给足了这面儿,这得花多少钱啊:五十斤面条、五十斤大米,一百五十个鸡蛋、五斤青油、三个五斤多重的腊肉、五只肥重的老母鸡、一坛二十斤酒米醪糟。
我母亲临出门的时候,李凤娟提了一个三斤多重的腊肉上来,喊我奶奶帮她带给彭家力,就说她屋里头活路多走不开,他四哥在帮人家杀猪,没回来,还说啥子兄弟间礼轻情义重。
我奶奶转过身去就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送得起就送噻,搞这么个名堂还说礼轻情义重"
母亲早上捉鸡的时候还看到一眼彭家亮在屋当角的井里挑水,哪里就去杀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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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夏天。
我马上要初中毕业了。这是要步行二十里去镇上的中学里交叉考试。
要考三天,老师喊我们自行解决吃住问题。
父亲提前一天就去找了幺爸帮忙给我找住的地方。
幺爸当时在给镇上粮站开货车,粮站给他配了一个单间。这个单间宿舍离我中考考试的地方有五里路的距离。一天只考两科,上午考一门,下午考一门。
父母提前两天给我炸了二三十个油团子,带着路上吃。
考试的头天下午,父亲就给我背了够吃三天的米、面条,泡菜,炼好的红油,母亲知道我吃面条喜欢加红油海椒,越辣越爽口的那种朝天椒,母亲给装了一罐头瓶子,我喊她多给我装点,到时候有个同学和我住一起,她找不到住的地方,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靠年迈的爷爷奶奶卖粮食供她读书。
我们都希望这次能考个中专,以后能吃上国家饭,光宗耀祖。
幺爸将他宿舍的钥匙交给了我,还给我准备够了煤油,他教了几遍我怎么使用煤油炉,用完了一定要吹熄炉子,注意安全。
我和同学每天信心百倍的去考试,去的时候是笔陡的下坡路,回来的时候又是很陡很滑的上坡路,很不巧的是,考试那三天都是在下雨,不大,但是淅淅沥沥的,黄泥路很滑。我和同学都是布鞋,不巴滑,摔了无数次。
考试总算是结束了,感觉应该能考上。
父亲问我考得如何?我的回答是:"都做起了,没丢空"
父母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妹妹在旁边小声说:"姐,你去考试的时候,爸妈在屋里天天为你给菩萨烧纸,说是保佑你能考上,以后就会分配工作"
我有些心虚了,感觉这书是为父母读的。我的诚心不够。
在一个滂沱大雨天,我去学校领回了初中毕业证书、成绩优异。仅三分之差啊….我落榜了。
我很平静,就这样吧。考不起也是好事,反正家里也贫寒。
父母不同意,说我是读书的料,必须继续读书,复读,而且是从初一开始读,基础打牢些,我就不信考不起国家饭碗。
父亲风尘仆仆地去帮我办理了入学手续,选了教学最好的那个班。
这个夏天我过得憋屈,自己很心烦的那种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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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的秋天。
父亲一边供着我继续读书,一边谋划着是不是该把那间茅草屋推了,重新修两间高大的瓦房,两大间可以隔成四小间。
这几年父母种田种地存下来的粮食全都用在了建房造屋上。
在77年那一年的9月18日,修茅草屋;
后来,四叔81年搬走了,正屋就空着一间屋子的地基,父亲又赶忙去申报了,等凑够了粮食,在81年的年底,烧了一窑瓦。
到了第二年的八月底,等新谷子晒干了的时候,父母就商议着修造了那两间正屋。
现在父亲又想着是该把这间草屋推了,修两间大房子出来。
"没木料,怎么修呢?"母亲最怕起房子,"又要半夜起来半夜眠了"
"我们起土墙房子,少花木料,只是要多费些粮食"
四叔搬下去修的房子是四排三间右边大转了两间,还拖了两间猪圈一间牛圈。虽然是土墙房子,但是房子大呀,总共有七间屋!人客来了都有住的。
我们家要是来了客人后,就送去肖若莲家搭个铺,是女客的话就和肖若莲挤一挤,若是男客就和彭小军一个铺睡,这还得要看彭家栋在不在家,若是彭家栋在家的话,就更得赔了小心央求他们把他家那张空床理出来,让我家客人住几个晚上。
很多时候我们在奶奶家的柴楼上打地铺,蜷在稻草窝窝里睡觉,直到客人走。
想起这些苦楚,母亲同意了再烧一窑瓦,起土墙屋。
这个秋天父亲母亲异常忙碌、辛苦。母亲尽管如此的累,都是会在我每周六的下午到家的时候,锅里给我煨着一碗肉丝饭。热气腾腾的饭菜香了我的口,湿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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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的冬天。
11月22日,是我家土墙房子竣工的日子。父亲母亲摆了五桌饭菜招待帮忙的亲朋好友。
大家正吃得高兴时,李凤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指着我母亲的鼻子,厉声喝问到:"我房子搬起走了,这屋基还存在噻,你凭啥子占我的屋基?"
我母亲气得嘴唇都是发抖的:"你都搬走四年多了,这空着的屋基我是出了钱向国家批的,国家同意我修的,怎么就成你的了?"
父亲把碗筷在桌子上一放,看向躲在李凤娟身后的彭家亮,很平静地问他:"你也认为这块地基是你的?"
"是"彭家亮轻声说道。
"我们都没用这块地基时,这块地是彭勇水的,照你这么说,你当初也是没得资格在这块地上起房子哟。"我父亲停了一下,又才说到:"我记得当初这两间屋是我去批下来的,是你们争得凶,我让给你的。你问一下彭先贵,他那里应该是有底子的"
"我问啥子问?你们在我的地盘上起房子,我就是不干!"说着说着,李凤娟端起桌上一个碗连汤带菜猛地砸在我父亲的鼻粱上,一时之间,我父亲的鼻血喷了出来,在旁边的彭家亮见他大哥满脸都是菜汤水、鼻血,吓懵了,呆立着没动。
我母亲狠狠地推了一把李凤娟,然后跑去早屋拖了一把菜刀出来,飞舞着向李凤娟砍去:
"你个不要良心的婆娘,你家女儿两岁多的时候,滚在粪坑里了,是我跳下去把你家玉兰来起来了,还给她洗得干干净净的,你记恩没?
还有你家彭家亮脚杆被你打断了,医生不医你,是我出钱把你生娃儿的欠费给了才来给你医?你记恩没?
那次医脚杆的钱还是你大哥挑的谷子去卖的,你记恩了吗?
你今天还来欺侮人,我再不会让你了"
在场的亲朋好友些都跳出来指责李凤娟俩口子,说她李凤娟就是个烂心肺、烂肠烂肚的牛马杂皮;
说彭家亮就是个恩将仇报的恶人,凭着彭家庄给他钱医脚,给他找师傅学杀猪,如今过年过节杀猪都提前预约他的份上,也该好好报答彭家庄,实在不该这般无礼。
就连我奶奶都跑过来骂我四叔:"你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
你大哥修这房子前前后后都忙了两个多月了,你们天天看到在,要闹你开始不来闹?
房子都起好了,今天都办房子酒了,你们才来闹,你们这是不是故意要让他们触霉头?"
奶奶越说越气,拿了拐杖就去打她的四儿,李凤娟赶紧拖起彭家亮就跑了。
肖若莲夺下了我母亲手中的菜刀,劝我母亲一定要冷静,说恶人自有恶人收。
父亲这边已被彭先贵刮了竹青来止住了血。
好好的房子酒在这个怄人的冬夜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