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条蓝裤子：回忆贫穷的年代

1.

小时候，我有一条裤子，蓝色的，不知为什么，那一年我有了这条裤子，没有补丁，还是比较新的，用缝纫机轧的。它给我的印象就是新，八成新，穿着它，我感到好看，体面，因为没有补丁。

小伙伴，毛豆子突然跑来找我，她说：“把你裤子给我，要出门去！”出门即是走亲戚。

毛豆子要去她舅舅家，火急火燎。那会我还在场畔大树下玩，她一说完，不容考虑，哗啦一下，我俩钻进看粮食的小茅屋。茅屋是我家收碾庄稼晒粮食的看护房，白天晚上有人住，一般是爷爷，现在是秋收未开，忙罢已过，农闲空档。

茅屋无人住，小炕上只有烂席片几绺，奶奶，母亲偶然扫扫，一勉灰尘落满，因为，累了，困了，或者田间劳动归来，还来不及回屋，就可以坐在小茅屋歇一会，偶尔还会四平八稳躺下，伸腰展腿。

我两个像小子都蹦上了炕，三两下交换了裤子。她裤子是粗布纯白，也就是现在人叫的包皮布做的大裆裤，手缝。白、黑、灰、紫无名的各种污垢染满，裤子说白也不白了，说灰不灰，更不黑。毛豆子脱下裤子的时候，我看到她粗拉拉的黑色皮肉上，定是蚊虫叮咬手抓疤痕，略微感到她的身上不干净，可是，那会好像没有想太多，孩子简单，不像现在，洁癖成性，胆怯如鼠。

毛豆穿上我的蓝色裤子没回头跑了，她母亲带她去舅舅家，那里过大事，毛豆子很开心。

她父亲已经走了几年了，她和母亲，两个哥哥四人一起生活。想起我的这条蓝色裤子，还真的有用场。一位邻居，是一个外来户，搬来没有几年，他们家过去住在山区，现在规划了农场，这位邻居有个女儿，和我差不多岁数，高矮胖瘦也差不厘，一天，他女人也来我家借我的这条裤子，说她的姑娘要去婆家，那边爷爷过了世。母亲，父亲没说二话就把我裤子借给人家，这次好像比较特殊，裤子洗净他们拿走，因为，场合特殊，他们定的娃娃亲，不知多小，那会我们就八九岁的样子。

毛豆和我是伙伴，她穿我的裤子，她母亲提前打过招呼，我母亲说没问题，所以，也没洗，临时从我身上脱下，她就穿上走了，欢欢喜喜。那女孩和我虽然认识，但并不熟悉，加上场合特殊，是她父母借的，洗净叠好，她穿了，又洗净叠好送来。

后来，她从婆婆家回来，换了一身新衣服，红色花呢衫子，草绿色花呢裤子，感觉一下子不是她了，再后来，长大了，她家有钱了，那女孩穿着藏蓝色小腿角西裤，艳阳红高跟托板鞋，昂着头颅。她的小女婿因为心脏突发疾病走了，那时她上初中，可以说，称了他们心思。孩子婆家住在山峁沟梁之地，在贫穷年代那里富庶，人少地阔，后来，改革开放，土地承包，大家日子好了，女孩也不想去山峁沟梁，如果男孩在，那她必须嫁过去，农村人讲义气，但是，孩子大了事不好说。可怜那男孩早早走了，家破人亡，他父亲在孩子走后，心力交瘁也走了，剩下他母亲领着小妹妹改嫁了。

那时候日子不好过。我的蓝裤子帮了几家人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