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毛贼的裤腰带

发布时间:2025-12-01 16:53  浏览量:4

大宋天圣年间,青州府衙的差役们闭着眼睛都能认出徐三。

“三爷,您这趟出去可有些日子了,”管牢房的老赵头拉开铁门,“上回您不是说要去江南见世面吗?”

徐三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江南水软风轻,待得人骨头都酥了,还是咱青州的牢饭对胃口。”

这话不假,徐三隔三差五“光顾”府衙大牢,次数多了,连狱卒都和他混成了半个熟人。

偷鸡摸狗、顺人钱袋,这些年来,徐三犯的事儿都不大,关上十天半月,放出去,过阵子又回来。

可这次不同。

青州首富王员外家的传家宝——一块巴掌大的羊脂白玉佩,在大年初一不翼而飞。

巧的是,有人看见徐三那天在王员外家后墙转悠。

更巧的是,三天后徐三在赌场输红了眼,掏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要押注。

赌场老板眼尖,认出这是王员外悬赏百两白银寻找的宝物。

人赃俱获。

“徐三啊徐三,这回你可踢到铁板了。”知府周大人拍着惊堂木,“王员外的玉佩乃御赐之物,你这一偷,可是犯了滔天大罪!”

堂下的徐三依旧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人,小的冤枉啊,那玉佩是小的祖传的……”

“住口!”周大人冷笑,“带人证!”

赌场老板、目击者一一上堂,证据确凿。

徐三眼看抵赖不过,索性脖子一梗:“既然大人认定是小的偷的,小的认罚便是。要打要关,悉听尊便。”

这等滚刀肉的态度,周大人见得多了。

他捋了捋胡须,缓缓道:“按大宋律,盗窃御赐之物,当杖责八十,刺配三千里。不过嘛……”

他顿了顿,“念你过往所犯皆是小过,本官给你个机会。若你供出同伙、退还赃物,或可从轻发落。”

徐三咧嘴一笑:“大人,就小的这点本事,哪有什么同伙。玉佩已经押在赌场了,这会儿怕是早就转手了。”

周大人脸色一沉:“既然如此,休怪本官无情。来人,先打三十杀威棒,脱去上衣行刑!”

衙役们应声上前,三下五除二扒了徐三的上衣。

时值寒冬,堂外飘着细雪,徐三冻得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强撑着满不在乎的表情。

“大人,不就是光个膀子嘛,夏天在河里洗澡不都这样?”徐三甚至还有心思说笑,“就是这天气冷了点,劳烦各位大哥手脚麻利些,打完我好回牢里暖和暖和。”

围观的百姓哄笑起来。青州城里谁不知道徐三是个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脸皮比城墙还厚。

周大人不动声色,看着衙役将徐三按在长凳上,举起水火棍。

“一!二!三!”

棍子结结实实落在徐三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徐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十棍下去,背上已是青紫交错;二十棍,皮开肉绽;三十棍打完,徐三的后背几乎没一块好肉。

“怎么,还不肯说?”周大人问。

徐三疼得满头冷汗,却还是挤出个笑容:“大人,小的……真的无话可说。”

周大人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

他站起身,踱步到堂下,绕着徐三转了一圈,突然开口:“既然上衣都脱了,裤子也一并脱了吧。本官倒要看看,你这泼皮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按大宋律法,杖责犯人可脱衣,但通常只脱上衣,除非是十恶不赦的重犯,极少有当堂脱裤的羞辱。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有妇人掩面转身,有男人伸长脖子想看热闹。

徐三的脸色“唰”地变了。

刚才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此刻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颤抖起来。

他挣扎着想从长凳上爬起来,却被衙役死死按住。

“大人!大人不可啊!”徐三的声音都变了调,“小的认打认罚,求大人给小的留条裤子吧!”

周大人俯视着他:“哦?方才不是还满不在乎吗?怎么,现在知道羞耻了?”

“大人开恩!开恩啊!”徐三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的虽然是个贼,可……可也是个男人啊!这光天化日之下脱了裤子,以后还怎么在青州做人呐!”

“你也知道要脸?”周大人厉声道,“偷鸡摸狗时怎么不想想脸面?盗人传家宝时怎么不顾及尊严?”

徐三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大人想问什么,小的全招,只求大人给小的留最后一点颜面!”

周大人示意衙役稍等,沉声问道:“那玉佩现在何处?”

“在……在城南土地庙的神龛底下,用油纸包着。”徐三不敢有半点隐瞒,“小的没敢真押给赌场,那是做样子的赝品。”

“同伙是谁?”

“没……没有同伙,真是小的一个人干的。”徐三急急道,“小的踩点了三个月,知道王员外家初一祭祀时会打开宝库请出玉佩,就趁这个机会……”

周大人眯起眼睛:“以你的本事,能独自盗得御赐玉佩?本官不信。”

徐三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的……小的会缩骨功,是从前跟一个老贼学的。王员外家墙角的狗洞,普通成人钻不过,小的能。”

堂下一片哗然。谁能想到,这个在青州偷鸡摸狗二十年的徐三,竟有这般本事。

周大人沉吟片刻,又问:“既有这等本事,为何这些年只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徐三沉默了。堂上堂下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雪呼啸。

良久,徐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因为……因为小的娘临死前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人可以穷,可以贱,但不能不要脸。”

徐三抬起头,脸上泪水混着汗水:“这些年来,小的偷过钱,摸过物,但有三不偷:一不偷救命钱,二不偷寡妇家,三不偷孩童物。每次犯事,都留着一线,就是想着……想着自己还算个人。”

周大人若有所思:“既然如此,这次为何破戒?”

徐三长叹一声:“赌债逼的。小的欠了‘黑虎帮’五十两银子,限期三日,还不上就要断手断脚。走投无路之下,才动了歪心思。可偷了之后,又悔又怕,既不敢销赃,也不敢自首,只好弄了个赝品在赌场演戏,想着若是被抓,就还了真玉佩,抵些罪过……”

堂上一片寂静。风雪从门缝钻进来,吹得堂内烛火摇曳。

周大人走回案前,沉思良久,突然问道:“徐三,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小的四十有八。”

“四十八……”周大人喃喃道,“本官记得,二十年前青州有个叫徐守义的捕快,因缉盗殉职,留下孤儿寡母。那孩子,算来也该是你这个年纪。”

徐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周大人。

周大人从案卷中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书:“本官上任后查阅旧档,看到了徐捕快的卷宗。他殉职那年,儿子刚满二十八,本该子承父业,却因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最终走了歪路。”

徐三的眼泪夺眶而出,伏地大哭:“大人……大人怎么知道……”

“徐捕快殉职前,胸口被刺三刀,仍死死抱住匪首不撒手,为同僚争取时间。”周大人声音有些沙哑,“这样的英雄,本官一直记着。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

“小的不配为人子!”徐三以头抢地,“爹是英雄,儿是狗熊!娘生病时,小的若能忍得一时之苦,找份正经活计,也不至于……不至于让爹娘在九泉之下蒙羞啊!”

周大人长叹一声,对衙役挥挥手:“给他穿上衣服,带下去吧。”

“大人,那这案子……”师爷小声询问。

“赃物追回,未有实质损失。徐三虽犯重罪,但念其主动招供,退还赃物,且有悔过之心,从轻发落。”周大人提笔判道,“杖责三十已执行,另加牢狱三年。三年后若真心悔改,可编入厢军,戴罪立功。”

徐三闻言,愣在当场,随即泣不成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大人!谢大人再造之恩!”

退堂后,周大人回到后堂,夫人已备好热茶。

“老爷今日怎么对一个贼人如此宽厚?”夫人不解。

周大人接过茶盏,轻声道:“夫人可曾注意,那徐三背上,有一处旧伤?”

“旧伤?”

“从左肩斜贯至腰际,是刀伤。”周大人缓缓道,“二十年前,青州大盗‘一阵风’落网时供认,他们杀害徐捕快后,其子夜闯贼窝,单刀赴会,虽被重伤,却拼死带回了父亲的佩刀。那一战,‘一阵风’脸上也留下了一道疤。”

夫人惊讶地掩口:“老爷是说,徐三他……”

“英雄之后,纵然堕落,心底总还留着一点血性。”

周大人望着窗外的雪,“今日堂上,他要保住的不仅是一条裤子,更是父亲用命换来的那点尊严。这样的人,值得给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