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鲁锦 |“我与鲁锦的故事”征文大赛获奖作品选读——《纵横交织,深藏于锦缎中宝藏》

发布时间:2025-07-25 01:13  浏览量:24

2024年8月,山东省工业和信息化厅与大众报业集团(大众日报社)联合开展“我与鲁锦的故事”征文大赛,借助公众视角探索鲁锦产业发展传播新路径,促进鲁锦产业与更多领域融合发展。目前,大赛获奖名单已正式发布,这一个个从不同角度所讲述的鲁锦之情、之美,将鲁锦蕴含在一经一纬中的别样风情更加深刻、细致地展现了出来。选取部分获奖作品,又或获奖作品中的动人片段,频道将同步开启“我与鲁锦的故事”征文大赛音频栏目“遇见·鲁锦”,以声音为纽带,传递文字的力量。此刻,静下心来,一起品味这份跨越岁月洗礼的独特文化吧。

纵横交织,深藏于锦缎中宝藏

□孙榕

记忆里的深秋,姥姥总是对我慈祥的笑着的,粗糙的被岁月雕琢的一双大手,不停的在我身上丈量着些什么,嘴边还不停念叨着——一呐,两呐。哎呀,咱们欣欣又长大啦。那时候小小的我永远是带着满脑子好奇与疑惑打量着姥姥的每一个动作……

后来也是同样的又一年秋天。母亲的来电伴随着秋雨淅淅沥沥的传来,明明每个字我都认得,连起来的时候确实那么陌生——姥姥体检查出了心脏动脉瘤,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由于性格和早年经历的原因,我总是在下意识的在逃避着现实,屏蔽着外界的一切。 耳鸣,伴随着身边陌生人嘈杂的吵闹声,肢体下意识的去搜索相关医学常识——噩耗来临后,身体仿佛就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如特定程序一般运作着。所有情绪在保护机制下都被压抑到了极致,在终于可以停下片刻歇息的深夜,一齐倾泻而来,记忆的匣子也如同潘多拉魔盒一般戛然开启。

有记忆来,这个世界让我认下第一缕气息,是姥姥身上的味道;让我听到的一个声音是姥姥喊我小字的声音;而记下的第一个人,还是姥姥。我自认为不是一个被爱包裹诞生的孩子,在诞生于世的那一刻,在发出第一声啼哭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是被抛弃的孩子了——是了,由于性别原因,在我出生的那一刻,人生中就已经失去了父亲。而对于母亲而言,我变成了寄托期望的对象。母亲与我离别时,我还在襁褓之中,记忆中没有她的身影……为了养活我,早年便下江南打工去了。蹉跎了半辈子的姥姥,抱着我站在大马路牙子上,送别了南下的母亲,抹着泪独自一人带着我回到了乡下老家。婴儿阶段总是长得很快的,自从回了乡下,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姥姥便多了个像是墨守成规的习惯——每到深秋就为我丈量一遍身高,而立冬之前,我总会穿上一两套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棉袄棉裤,而我更不知道到的是,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后来我上了中学。只是定定的看着那棉袄棉裤上的锦缎,一纵一横,像是有人一笔一划于纸上,描绘着些什么……而小时候的我不懂那到底是什么,只是觉得那图案瑰丽朴素,一圈一圈重复着,带我走进一个又一个梦境。梦境里,总是会有姥姥的微笑。

而随着年岁渐长,有了自我认知之后,我开始认识这个世界,孩子的阶段总是会眷恋父母的温情,我也是一样的。那时的我总是时不时追问着姥姥同一个问题,我也有爸爸妈妈吗?我想爸爸妈妈了。而每次提起这个问题,姥姥总是沉默地,叹息着,将我拉进怀里,讲述着些我也听不懂的词汇,带我走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相片前,指着相片一边抹着泪一遍讲着,那就是你的妈妈。而我是最最不想看到姥姥落泪的,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便学会了“听话”二字。因为只要听话姥姥就不会再哭。

之后又过了一段岁月,村里最富的一家人通上了电话。姥姥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拿着那块方方正正的相片,慌忙帮我穿上棉袄带着我出门,不知是姥姥跟那家人说了些什么,从那之后的每个月,姥姥总会抽出那么一两天,带着我和相片去那户人家与“母亲”见面。而从电话那头,我终于听到了人生中第一道母亲的声音——总是哽咽着,饱含着我无法想象的悲伤的声音。随着母亲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她从遥远的南方寄过来的包裹,包裹上有我从未闻到过的陌生的气味,那是母亲的气味,但织成那包裹的锦缎,却巧合似的与我身上的锦缎图案相同。我不懂那代表着什么,正如我不懂锦缎上的图案描绘这些什么,我只是抱着那小小的包裹,渴望从那小小的包裹之上汲取一些我从未感受过的事物……

时间总是不待人的,漫长的等待与相思终还是等到了结果。远在南方的母亲终是回到了家乡,要将我接回城去。那是小小的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离开乡村,离开我熟知的人和事,就像是游戏通关了一个小小的副本,要打开下一个章节一样。孩子总会长大,而我,还没意识到,那会是我离开姥姥所迈出的第一步。我记得乡村里的小伙伴们为我送行,嘴里不停地说这些祝福的话语,望着他们眼中那些羡慕的眼神,我大抵是不知所措的。对于他们而言,我从此后奔向了跟他们不一样的人生,是值得期待和艳羡的,而对我而言,真的是吗……不知若是当年的我意识到,是否还会选择相同的道路。深秋,也是同样的秋天,大包小包裹挟着我回到乡村的姥姥,又大包小包带着我坐着汽车回到了城镇,只不过多出来的是那几年积攒了好多件的棉衣裳。一年一套,于回城的行李而言,不过是多添了一个包裹。可是于我和姥姥而言,那是共处数年留下的痕迹。到了城里,满是高楼大厦林立,姥姥带我爬上高高的阶梯,打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而我,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我的母亲,却先踏进了未来的家的大门——那时候正值母亲上班的时间,姥姥只能带我先一步到家。小小的我不知什么是哀愁,只知道玩乐,便偷偷寻了一个房间自娱自乐,我自小是不爱见人的。是了,没有父母陪伴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有些畏生,只不过不知为何姥姥在的地方,我便下意识不会紧张。直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推开了我房间的门,将我拥入怀里,一遍遍的向我询问着还认得我吗,我才开始感到害怕和紧张——那是我的母亲,而我并没有去确认的勇气,只是迷茫而又无措的看着那个人。那个人长得和那相片上一样的面容,而我给她的回答是:你是阿姨。随后她便更加加重了拥抱我的力度,哭的泣不成声。我不知该给她什么答复和反应,直到我用迷茫而又无措的眼神看向姥姥,姥姥用嘴型示意我——喊她妈妈。

我离不开姥姥,就像雏鸟离不开自己的家,姥姥在的地方就是家在的地方。姥姥适应不了城镇拘束的生活,来到城里后一直想回到生活了一辈子的乡村,她曾不止一次向我表达过这样的意愿,她想留下我自己回到那个小小的乡村。但对我而言这样的话,莫过于再次把我抛弃。于是我开始挽留,我一次又一次的哭闹撒泼,姥姥终究还是不忍与我分离,陪着我待了一段时间。可是姥姥,每次答应留下后的几天,总会抱着我坐在阳台的凳子上,呆呆的看着远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我读不懂那时的姥姥在想些什么,我只是陪着姥姥,看着窗外的自由自在的小鸟,湛蓝的天空,璀璨的朝阳……终于,我还是领悟了。城镇,对于一生都生活在乡村的姥姥来说是一座囚笼,在这里,她没有熟知的人,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不知要做什么事,只能一天又一天日复一日的在房间里踱步,打着转儿。是我,困住了姥姥。于是后来当姥姥再次提出想要回到乡村的意愿时,我没有在做出任何挽留的行为,只是跟姥姥定下了一个永远完成不了的承诺——一定要时不时来看看我。

姥姥走了,连同她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走的,一同带走的,还有我的童年。独独留下来的是那包装着一套套锦丝棉袄的包裹。从那之后,姥姥也再也没有回到城镇。

之后的时间啊,好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匆匆一晃而过,与姥姥见面的机会除了节假日,也少的可怜。而每次都是我回到乡村去看姥姥,只是姥姥的习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每逢深秋,依旧是笑着一纳一纳的用手掌丈量着我的身高,而每一年我都会收到从乡下姥姥那边寄过来的一套绣着我看不懂花纹的冬装棉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收不到绣花棉袄了呢?啊,我想起来了,是高中之后。高中由于学业压力太大,以及由于性格原因受到了校园霸凌的影响,我的性格逐渐孤僻少言,而报喜不报忧的家教,让我与姥姥沟通就变得越发匮乏。我想,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跟姥姥的距离就变得遥远了吧。从小到大,我都视为姥姥为长辈、知己、朋友,一旦我难过委屈,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找姥姥。但是自从某次与母亲发生争执之后,母亲怪我不听她的话,便打电话给了姥姥,向着姥姥哭诉着我有多么难管,最终将电话递给我,让我与姥姥讲话……而电话那头传来姥姥的声音——“欣欣要听妈妈话啊”。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离姥姥的距离就越发远了。我意识到了,姥姥也是母亲,是妈妈的妈妈。妈妈难过了可以找姥姥倾诉,而我,只要听话就够了。此后,我与姥姥之间便有了隔阂,而这隔阂,是我自己建立下的墙,将我和姥姥隔于两端的围墙,而我终究也是变成了姥姥嘴里说的那些个外甥狗:“外甥狗,外甥狗,吃饱就走。”而每次逢冬季,姥姥送来的棉袄我也以各种理由推脱,说绣的花过于老土,说实在是不想穿如此显得囊肿的内衫,许是出于我已经步入青春期,已经开始在乎自己的外貌有了自己的审美,也或许是出于那层隔阂吧。但那时我不知道的是,姥姥依旧是年复一年地像践行着什么承诺一般,每年都在为我做那些个绣花棉袄。而当我得知这件事时,她已经年迈到眼睛浑浊,再也穿不了线,再也缝不起那漂亮的布……她也只是向我打趣着,欣欣长大了,不用穿姥姥做的衣服喽。

当我再看向那些陈年封藏的,我再也穿不上的棉袄棉裤,我终于读懂了,小时候那些一纵一横的织锦里,到底蕴藏着些什么,描绘着些什么,我也终于知道了,当年母亲寄回来的包裹上为什么也会有相同的锦纹……纵横交织之下,那些深藏于锦缎下的宝藏——那是长辈留给后辈的情思,是寄托,是故乡,是亲情。是祖祖辈辈之间建立联系的桥梁,它们跨越文化的鸿沟,就算是大字不识的姥姥,也能通过那锦缎,向我不断倾诉着她对我绵长的爱。

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之后的许多年里,我都再也没有从那些个漂亮的锦缎中走出来,也同样很多年都再也没有见到过如同当年姥姥所织的棉布棉袄上的纹样。这也成了我的执念和遗憾,执念着再次见到那些我儿时回忆中的纹样,遗憾着直到与姥姥距离已经很远很远,自己都没有读懂姥姥想象我表达的东西。

直到我上了大学,报考了文化创意设计专业,不知是是否这执念所致,还是我心中仍有一份期待,想要追寻这些什么?但终究是让我寻到了,原来那锦缎的学科名,称作为——鲁锦。多么朴实又美丽的名字,当我在课堂上听到专业老师向我们介绍着这是祖祖辈辈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当我再次在大屏幕上看到当年姥姥绣在我一年年棉袄棉裤上的纹样的时候,我的心结终是解开了。

思绪回转,我大梦初醒。是时候回家看看了,趁姥姥还能陪伴我的余年尚存之际,我还想多看看,多陪陪,多听听。如果可以,我想把当年姥姥未能成功送到我手里的宝藏,重新回赠给姥姥。

策划 付玉婷 陈冠男 史歌

主播 陈冠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