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二十多年的傻嫂，死在树林里

傻嫂死了，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天。

傻嫂是我一个远房哥哥的媳妇。据说她小时候并不傻，只是有一次发高烧烧坏了脑子，落下了抽羊癫疯的毛病，人也变得痴痴傻傻的。但是你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来她傻，她长的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双眼皮，特别好看。

傻嫂是一个苦命人，在她十多岁的时候爹妈就没了，她跟着哥嫂过日子，十八岁那年嫁给了我远房哥哥。按说这样的姑娘好人家是没有人会要的，可是我那远房哥哥长的矮矮小小，我们都叫他小哥。小哥和我大娘一起生活，他生性懦弱，在农村属于那种谁见了都要踹两脚的人。这样的人谁会给他当媳妇啊。好在我大娘厉害，谁要是欺负她儿子，她就会跟人家拼命。

小哥三十多岁了还没说上媳妇，大娘着急，四处托媒，听人说离家三十里有个傻姑娘，没爹没妈，跟着哥嫂生活，她嫂子想把她嫁出去。大娘一听，傻点怕，只要是个姑娘就行，好歹能给儿子留个后啊！

傻嫂嫁过来那天，我们都去帮忙，傻嫂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西服，低着头跟在小哥身后，羞羞怯怯的。看到她第一眼，我们都惊住了，这姑娘长的就像从画上走下来似的，跟傻子一点也不沾边啊。

我家和小哥家离得不远，有时间我就去和傻嫂玩，傻嫂每次见到我，都会狠狠的在我背上拍一巴掌，含糊不清的说“妹妹，是好人。”我就逗她说：“你不是傻吗？咋还知道我是好人呢？”她憨憨的笑着说：“我不傻，都是小时候得病了才变这样的。”

我玩够了回家，她会跟着我到我家去，怎么也撵不走。常常是大娘在家做完饭到我家来把她领回去。大娘每次都说“要不是为了给你小哥留个后啊，才不说这么个傻媳妇呢，太操心了。”

那年年底，傻嫂生了一个女孩，那是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大眼睛骨碌碌的来回转，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傻嫂将小小的婴儿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是与生俱来的母性的光辉啊，使她的脸上那样美丽，那样圣洁无比。

我痴痴的望着她的脸，如果没有病，这该是怎样的一个灵动的女子啊，这么美丽的女子，却得了这样的病，唉，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过了满月，大娘就把孩子抱到自己的屋里，她听人说孩子跟着谁就随谁，她怕孩子跟着傻嫂，将来长大了也成个傻子，大娘就自己带，只是在孩子饿了的时候把孩子抱来吃奶，吃饱之后就抱走，任凭傻嫂吱哇乱叫，就是不让她沾边。

傻嫂只好在门口傻傻的站着，眼泪汪汪的。一转眼，孩子到上学的年龄了，大娘把孩子交给了在外地的大女儿抚养，孩子的姑姑待孩子挺好的，想办法把孩子的户口也办了过去。

过年的时候回家我见过，挺漂亮的小女孩，眉眼像傻嫂，俊俊俏俏的，透着一股伶俐劲。傻嫂呵呵的笑着，手忙脚乱的拿好吃的东西就往孩子手里塞，还伸手去摸孩子的脸。孩子尖叫着，躲到姑姑的身后。傻嫂就垂下手，呆呆的看着孩子，眼框红了。

经过大娘的耐心调教和吃药治疗，傻嫂犯病的时候越来越少，她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活，也会做饭了，甚至学会了包饺子。有时我到她家去，她都会连拉带拽的挽留我在她家吃饭，说实在的，她做的饭，我实在是无法下咽，每次都逃也似的离开，走出老远回头，还会看到她站在门口望着我。

说来也怪，无论岁月如何侵袭，傻嫂的脸都是细腻白皙，一点也不像农村妇女的样子，尤其是生过孩子之后，她浑身上下透露出成熟女性的韵味，这就惹的村里的好色之徒有事没事的都到家里打旋风。但是碍于大娘不离左右，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每天小哥出去干活，大娘就会把大门栓上，出去下地干活，也会带着傻嫂，小日子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天有不测风云，大娘突发急病去世了，小哥家的生活一下子乱了套，原本还算整洁的屋子乱糟糟的，破衣服乱袜子堆的到处都是，夏天屋里苍蝇嗡嗡的到处乱飞。有时好几天的剩饭剩菜还摆在那里，上面爬满了白色的蛆虫。

没有了大娘这个碍眼棍，村里那些骚老爷们就总往小哥家跑，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不安分的眼睛在傻嫂身上瞄来瞄去，恨不得把她吃了。

这些人安的什么心小哥心里明镜似的，他不出去打工了，就在家附近打点零工，走时小心的嘱咐傻嫂呆在屋里那也不要去，出去就把大门反锁上。可是就这样也挡不住那些畜牲，有一天小哥干活回来，看到傻嫂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的衣服被扒光了，头发也乱糟糟的，看到小哥进屋，傻嫂“嗷”的一声就扑了上来，抱着小哥呜呜咽咽的就哭了起来。

不用她说什么，看这场面就知道发生的什么事。问她是谁干的她根本说不明白，也不认识那个人。生性懦弱的小哥叹了一口气，打来洗脸水帮她把脸洗净，衣服穿好。傻嫂紧紧的抱着小哥，一步都不离开他。

可是日子还得过啊，小哥还得出去干活，他就把傻嫂托付给邻居，让大家帮忙照看点。傻嫂变的越来越傻了，她常常呆呆的坐在那里傻笑，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什么，上厕所也不知道避人。有时候大半夜的就光着脚跑出去，小哥就挨家打电话让大家帮着找。

大家都叹息，说这么个媳妇算是倒霉了，还不如打光棍省心呢。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树枝冻的都咔咔响，半夜醒来小哥一摸身边空空的，他一翻身就坐了起来，拉开灯绳，看到傻嫂又不见了，棉衣棉裤棉鞋都不见了。小哥拿着手电出去找，看到院墙的砖头掉了一块，不用看，傻嫂是从墙头爬出去的。

那一次，大家四处寻找了十多天都没见到影子，还发了寻人启事。半个月后传来一个消息，有一个放羊人在树林子里发现一具尸体。大家听到消息赶紧就去了那个树林。

发现傻嫂就蜷缩在一个树坑里，光着脚，身上的棉衣棉裤也不知去向，只剩一身单薄的秋衣秋裤。凛冽的北风卷起枯黄的树叶覆盖在她的身上，她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瞪的圆圆的，空洞的望着天空，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谁也不知道她生前都经历了什么，也许她看到她的妈妈来接她上天堂了吧。

下葬那天，她的女儿回来了，但是没有流一滴眼泪。傻嫂就这样走了，在这个世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她就像一阵风刮过，凌乱的一阵，转瞬就归于平静。世上不会有人在记起有傻嫂这个人存在。

有时路过小哥家门口，我都会向里面望一眼，仿佛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美丽女孩在冲我笑，嘴里喃喃的说：“我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