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十五年我未再娶，裤兜里总揣着那张褪色旧照

菜市场的晨雾还没散透，我蹲在鱼摊前刮鳞，刀锋贴着银白的鱼身游走，鳞片簌簌落进脚边泛着水渍的塑料盆。张婶拎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袋子凑过来，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儿包饺子的干面粉："老周，我家那口子说你这鱼摊开了快二十年，要不跟你商量个事儿？"

我手没停，一片鱼鳞溅在胶鞋上："啥事儿啊张婶？"

"隔壁粮油店王姐的闺女，刚离了婚带着娃，人实在。"张婶压低声音，眼睛往四周扫了扫，"你俩要是投缘，我给搭个桥？"

刮鳞刀"当啷"掉在地上。我弯腰去捡，裤兜里那张照片跟着滑出来——边角磨得像被水浸过，照片里穿红棉袄的女人抱着穿虎头鞋的小女娃，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是前妻李梅，和刚满百天的小慧。

"哎哟，这照片都旧成这样了。"张婶瞥见，声音突然软下来，"十五年了，你咋就没再找？"

我蹲在地上没动，指尖摩挲着照片里李梅的眉眼。那年她抱着小慧提离婚时，也是这样软和的语气："老周，我过够了。你身上总沾着鱼腥味，咱们娘俩住筒子楼，连个能关上门做饭的地儿都没有。"

"张婶，我这儿正忙着呢。"我把照片塞回裤兜，冲她扯出个笑，"等空了再跟您唠。"

下午收摊时，小慧像只小燕子扑过来，拍我肩膀的劲儿跟小时候一样："爸，我同学会要带家长，你陪我去呗？"

我手一抖，刚装进塑料袋的鲫鱼"啪嗒"掉在地上。小慧蹲下去捡，指尖碰到我裤兜，照片又滑出来："这是我妈？"

我喉咙发紧。小慧十岁那年跟她妈去了南方，去年才回来说要陪我。她指着照片里的小女娃："这是我？那时候......"

"是。"我蹲下来帮她装鱼，"你妈抱着百天的你照的。"

小慧盯着照片看了会儿，突然说："爸，上回我收拾你旧木箱，翻到张诊断书......"

我手里的塑料袋"刺啦"一声破了，鲫鱼又滑了出来。

同学会在小区对面的茶楼。我对着镜子扯了扯洗得发白的蓝衬衫，小慧举着发胶往我头上喷："爸，你当年可是厂篮球队的中锋，现在咋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我摸着后颈的短茬笑："那会儿你妈嫌我头发太长扎人，非让我剃成光头。"

推开包间门，二十多双眼睛"刷"地看过来。小慧拽着我往角落走，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周建国！"

我抬头，李梅站在面前。她比照片里瘦了，眼角爬着细纹，可那股清清爽爽的劲儿还在——当年她总说鱼摊的腥气熏得她头疼，现在倒像闻惯了烟火气。

"小慧都长这么大了。"李梅坐下来，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手背，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当年是我对不住你。"

小慧端茶杯的手顿住了。我喉咙发涩，想起十五年前那个雨夜。李梅把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雨水顺着刘海滴在纸上："我带小慧去南方，你......好好过。"

"妈，你当年为啥非走？"小慧突然开口，"爸这些年没再娶，鱼摊都守着老位置。"

李梅的茶杯"咔"地磕在桌上。她盯着我裤兜，照片正露着边角："建国，你......"

"当年我翻你箱子找小慧的出生证明。"我摸出照片，"在最底下压着张诊断书，乳腺癌晚期。"

包间里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声。李梅的眼泪砸进茶杯，荡开一圈圈涟漪："我怕拖累你们。那会儿小慧才三岁，你每月就三百块工资......"

"你傻不傻？"我声音发颤，"卖鱼咋了？大不了我多杀两条鱼，多支个摊儿。"

李梅突然笑了，眼泪却止不住："我走后第二年，你妈住院。我偷偷去照顾了三个月，老太太拉着我手说......"她吸了吸鼻子，"她说'梅梅，建国这人实心眼儿，你要是回来，他能把心掏给你'。"

小慧"哇"地哭出声。我这才想起，去年冬天我住院，护工总说有个阿姨天天送鸡汤，说是邻居。原来......

散场时，李梅说要送我回家。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的影子叠在我影子上，像两片长在一起的叶子。"我后来结过婚。"她轻声说，"可那男的总嫌我太闷，说我不像别的女人爱唠嗑。"

我摸出照片，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折痕："当年我总觉得是你嫌我没本事。现在才明白......"

"明白啥？"她停住脚，抬头看我。

我望着她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她蹲在筒子楼的公共水池边洗衣服，冻得通红的手搓着我的工服："等攒够钱，咱们买个带厨房的房子。"

"明白有些难，不是你想推开，是我没本事接稳。"我把照片塞进她手里，"现在......还能试试吗？"

她没说话，把照片贴在胸口。风掀起她的衣角，路灯下的影子缠成了一团。

回到家，小慧在厨房煮鱼汤，白汽漫得玻璃都模糊了。我翻出压箱底的相册，里面全是李梅的照片：穿红棉袄的新娘，抱着百天小慧的母亲，还有张她皱着眉头蹲在鱼摊前，帮我理塑料筐的样子。

手机"叮"地响了，是李梅发来的消息："明早我去菜市场帮你杀鱼？"

我盯着屏幕笑，眼泪滴在相册上。十五年了，原来那些我以为的"她嫌我"，不过是她藏在心里的"我怕你"。

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是该攥着过去的遗憾不放，还是该在某个路灯下的夜晚，把那张褪色的照片，重新揣进另一个人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