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经济下行 普通家庭将失去之前的尊严

绣球花开始枯萎的那天，李明远把第七十三封求职信投进邮箱。深秋的雨丝斜斜地扎在脖颈上，他缩了缩肩膀，公文包夹层里那张裁员通知单被体温焐得发烫。

"叮——"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妻子周淑芬发来的消息："今天加班，晚饭在冰箱第二格。"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转身拐进社区超市。冷藏柜前，穿着红马甲的理货员正踮脚整理货架，周淑芬后颈突出的骨节像把生锈的剪刀，剪开他眼底的酸涩。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半个月。李明远摸黑掏出钥匙，门缝里漏出的暖光突然刺痛眼睛。女儿晓雯蹲在玄关，面前摊着录取通知书和计算器，"爸，我想申请助学贷款......"计算器液晶屏上的数字还在跳动，他看见女儿用皮筋扎起的碎发里掺着几根银丝。

"胡闹！"公文包砸在鞋柜上震落一叠水电费单，"我还没死呢。"他转身钻进卫生间，镜子里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溃败。领带夹是去年部门团建抽奖得的，袖扣掉了一颗，用黑色电工胶布缠着。门外传来晓雯压抑的抽泣，像钝刀子割在腌了三年的咸肉上。

周淑芬凌晨两点才到家，围裙兜里塞着超市临期处理的蔫菠菜。主卧床头柜第三层抽屉里，甲状腺结节的复查单已经延期三次。她数了数这个月藏在不同角落的零钱罐，终于摸出晓雯藏在枕头底下的校园贷合同。窗外的月亮碎在防盗网里，像块过期发霉的月饼。

社区篮球场的梧桐叶落尽时，李明远开始去网吧投简历。包夜优惠时段只要十五块，能省下地铁费。屏幕蓝光里，三十八岁的半导体工程师和二十岁的电竞少年们共享着同一片虚无。某天清晨他趴在键盘上醒来，口水浸湿了打印好的外卖骑手应聘表。

晓雯退掉了考研培训班。她在奶茶店打工时看见父亲骑着生锈的自行车送快递，车筐里粉色头盔晃得像朵将谢的杜鹃。那天晚上全家吃到了三个月来第一顿排骨，周淑芬说是超市特价品，其实指甲缝里还沾着物流仓库的纸箱碎屑。

初雪那日，绣球花彻底枯成一把脆弱的骨架。李明远在人才市场门口摔碎了保温杯，滚烫的枸杞水渗进大理石地缝。穿西装的中介递来传单："建筑工日结两百，押身份证就行。"他弯腰捡拾玻璃碎片时，听见自己脊椎发出老木门般的吱呀声。

社区公告栏新贴了公益岗位招聘，45岁以下。周淑芬把咳血的纸巾团扔进垃圾桶，给晓雯班主任发消息："助学金申请表还需要什么证明？"冰箱上贴满的缴费通知单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像群垂死的白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