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小说：那段情（四）

顾金兰攥紧剪刀，顶住胸口吹弹可破的肌肤，撕心裂肺道，铁汉哥，你想逼死我是不是？这时的牛铁汉完全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的手已经扯着了顾金兰的红色内裤，突然他听到顾金兰充满悲愤，哀怨和绝望的喊声，顿时停住了。他抬头看了看顾金兰那张泪容满面的脸和那把剪刀，那刻他真的心软了。牛铁汉站起身，背对着顾金兰道，你走吧！

顾金兰呲溜起来了，扯着裤子护住胸口向外面跑去，临出门那刻，她低声向牛铁汉说声对不起。牛铁汉没吭声没回头，心里五味杂陈。顾金兰跑出到门口，整理好衣服，这才装作没事人走了。屋里只剩下牛铁汉，他陷入到深深自责中，其实牛铁汉不是真的想强奸顾金兰，而是顾金兰的态度刺激了他，让他头脑发昏，陷入到那种忘我的癫狂之中。

当天晚上，牛铁汉做了决定，他要出去打工，要离开这里。说实话，他真没脸见顾金兰和顾老炮两口了。牛铁汉的爹娘不同意，他们认为，他们家又不是揭不开锅，根本不用儿子背井离乡打工，即使打工，也要找个轻松体面的活。但是牛铁汉听不进去，他是一天不想在这待了。他知道本村的包工头顾文材的电话，他几个好伙伴都跟着他打工，他也决定去满洲里投奔顾文材去。第二天清早，牛铁汉背着行囊走了。连牛铁汉都不知道，他这一走就是三年。

顾金兰没向爹娘提起牛铁汉的事，其实在她心里，她一点不恨牛铁汉，她决心把这件事烂到肚里。顾金兰也没向爹娘说她谈恋爱这事，她认为现在时机还不成熟。顾老炮和高秋枝有所察觉，但是苦于没有实质证据，问金兰吧，她总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这天顾老炮对高秋枝说道，秋枝，你发现没有，好久没见铁汉了。高秋枝乜他一眼道，你还不知道，铁汉去东北跟文材干建筑了。

顾老炮不由愣道，咋这么突然啊？再说了，他也不至于干建筑啊，他可以先去公社跑跑腿，魏树万不都把他三儿子弄进去了吗？高秋枝道，这事咱也管不着啊，他只管去去吧，跟咱没啥关系。顾老炮叹息道，胡说，咋没有关系呢？我还指望他向咱们小兰提亲咧！高秋枝苦笑道，老炮，你就死了这颗心吧，你没发现，咱家小兰已经不怎么和铁汉交往了。顾老炮摇摇头道，你说的不对，他们俩原来关系多好多般配啊，只是年龄大了，懂得避嫌了。高秋枝叹息道，老炮，看来你对小兰的心思一点不懂啊！

顾老炮不以为然道，我是不懂，但是我知道铁汉这孩子不错，至少不会让小兰受委屈。高秋枝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小兰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当父母的还是尊重她的选择吧！顾老炮嘟囔道，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还能害她？还不是担心她挑花眼后悔莫及嘛！

自从少了牛铁汉的羁绊后，顾金兰和冯海洋的关系突飞猛进。其实通过多次接触，顾金兰已经了解冯海洋的家庭情况了。冯家家徒四壁，冯海洋弟兄四个，他排行老大，他爹他娘属于好吃懒做那种，整天痴迷赌博。冯海洋骑的摩托车是借的，他没跟家里人生活在一起，而是住在新院里。他的院子在镇上的最东头，站院里就能看到不远的太行堤。院里突兀地立着三间堂屋，属于内生外熟结构。所谓的里生外熟，是说外面一层是青砖，里面是土坯。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青砖的价格很贵。

冯海洋表面光鲜，其实他的房里垃圾成堆，邋遢透顶。冯海洋没成家，就没有分家，他很少帮家里干活，但都是向爹娘要钱买烟。他家根本买不起摩托车，这是他朋友王小六结婚时买的车，他当成自己的骑。王小六两口为此生了几次气了，但是碍于面子一直没说。其实以冯海洋的条件很难娶媳妇儿的，偏偏他的眼头很高，不漂亮的他还不喜欢。他已经盯上顾金兰好久了，他觉得只有他配得上顾金兰这样的女人。顾金兰看到的，都是他想让看到的。在顾金兰面前，他很注意仪容仪表，故意耍酷。

顾金兰知道冯家穷困潦倒，但是她依然喜欢冯海洋，她觉得冯海洋帅，有男人味道，还对自己知冷知热。有时不得不令人感慨，所谓的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有道理的。在牛铁汉去打工的第三个月，那是初冬的晚上，冯海洋接顾金兰回来，然后径直回了自己的家。就是那天晚上，顾金兰在半推半就中被冯海洋扒了个精光，献出了少女的贞操，冯海洋使出浑身解数让她醉生梦死。事后，顾金兰穿好衣服要回去，冯海洋道，住这得了，来回折腾啥？

顾金兰坚定道，海洋，我今天晚上必须回去，你不知道，俺爹俺娘思想很传统，不允许我在外面留宿。我要是不回去，他们一夜都睡不着。冯海洋懒洋洋道，金兰，咱们结婚吧，这样太难受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冯海洋说着，含情脉脉地盯着顾金兰。顾金兰穿好衣服，再看四周环境，调侃道，冯海洋，你靠啥养活我啊？冯海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凭这颗爱你的心。金兰，请你相信我，我会为你负责的。顾金兰竟然相信了这些话。

那段时间里，两人经常在冯海洋床上鬼混。有时是晚上，有时是白天。女人一旦在男人面前脱了裤子，一辈子都提不上了。冯海洋屡次三番向顾金兰提出结婚，顾金兰一直推脱，因为她知道，爹娘很难看上冯海洋的。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俩月，直到有天，顾金兰决心向爹娘摊牌。因为她实在等不了了，她怀孕了。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可是丢人的事。

顾金兰向爹娘提出跟冯海洋结婚，顾老炮和高秋枝很震惊，但是他们没有急于表态，他们的经验，必须找人打听打听才行，好在镇上他们熟。这么多年了，顾老炮和高秋枝一直在镇上出摊，认识了不少熟人，就像卖羊汤的老郑，理发的老岳，都是土生土长的镇上人。但让顾老炮失望的是，他一提到冯家，人家直摇头，忙不迭说不行，他们都是二流子。

顾老炮和高秋枝了解后，心里也抱定主意了，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谁知顾金兰的倔强劲上来了，死活都要嫁给冯海洋，不然的话，她就绝食她就自杀。顾老炮和高秋枝知道闺女的倔脾气，最后只好妥协了，但他们的心里始终不痛快。顾金兰结婚这天，冯家找了一辆摩托车和两辆汽马车。顾老炮没通知太多人，只是让特别亲的本家去了。反正那天天公不作美，吃饭时候下起了倾盆大雨，每个人都淋成落汤鸡。

冯海洋来过顾家几趟，本来顾老炮和高秋枝也试图接受这个女婿的，谁知冯海洋装大瓣蒜，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顾老炮两口很生气，再也不待见冯海洋。似乎冯海洋也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毕竟顾金兰娶到手了，毕竟他相中的是顾金兰。而且，冯海洋曾经听顾金兰说过，这老两口曾经反对他们结婚。冯海洋是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人，他对这事耿耿于怀，因此他一年到头来不了几回顾庄。

冯海洋也不是完全不搭理丈母娘和岳父老泰山，就比如在集市上，他四处搜寻他们的身影，当然，冯海洋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他要讨钱买烟抽。顾老炮和高秋枝根本不搭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直接去提兜里掏钱。因为顾老炮和高秋枝两个人，一个包，一个炸，钱就在地上的提兜里。好在冯海洋也不贪心，每次只拿几块钱，够买几盒烟就行了。

两个人结婚后，顾金兰才发现现实生活和理想生活不一样。理想的生活是举案齐眉，比翼双飞。现实中却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结婚了，冯海洋也不装了，彻底摆烂，屡次三番向顾金兰要钱。顾金兰苦口婆心劝他，让他为了没出生的孩子好好打工挣钱。谁知冯海洋耍无赖道，孩子他爹还在水深火热中咧，哪有心情管他。顾金兰没办法，丈夫是她选的，即使受了委屈她也要忍气吞声。

顾金兰还发现，冯海洋特别自私，一旦他手上有了钱，他会猛吃海喝，从来想不到顾金兰。虽说顾金兰不稀罕吃喝，但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除此之外，冯海洋只图自己欢愉，从不在乎胡金兰的感受。顾金兰怀孕后，努力保胎，冯海洋一旦来了兴致，从来不管这些，为了满足自己的兽欲，他会反复折腾顾金兰。这事顾金兰不好意思向爹娘提起，全部埋在心里。顾老炮和高秋枝又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似的，只是顾及女儿面子，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事情直到顾金兰分娩才有了转机，顾金兰生了个男孩，起名冯小山。看到儿子降生后，冯海洋像是懂事了，跟着人家学做生意。这边全靠农业，所能做的就是把粮食倒腾出去。冯海洋跟的人是他本家叔，他本家叔还带着一个人，也是冯家人，跟冯海洋是出五服的兄弟冯天赐。冯海洋干一年多不仅没挣钱，反而欠了一屁股账。原因很简单，他都吃喝嫖赌了。

顾金兰很生气，恨铁不成钢，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说什么都迟了。最后顾金兰思忖道，海洋，你这样子也不行啊，要不这样吧，我跟着我在响器班干吧？好吃好喝还有钱挣。冯海洋犯难道，我既不会吹，又不会唱，人家会要我吗？顾金兰道，也就是唱需要天赋，其他后天都能练成的。你只要你用心学，绝对没问题。冯海洋犹豫道，哪个响器班愿意要学徒啊？顾金兰道，甭管，这事包给我了。

顾金兰找到崔玉杵，开门见山提出让冯海洋当学徒，崔玉杵有些犯难，毕竟成手招之即用，学徒需要几年时间培养。顾金兰看他犹豫，心里马上不高兴了，冷冷道，崔叔，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你要是为难，我们在想其他办法。崔玉杵看出顾金兰生气了，马上说道，不为难，不为难，反正海洋也不是外人，你只管让他来吧。顾金兰问道，崔叔，让他干啥？崔玉杵笑着道，让他跟着老蒋吹笙吧！

也就是从这天起，冯海洋跟着响器班学起了吹笙，为此，顾金兰还请了老蒋一顿饭。他们去响器班挣钱了，可是他们的孩子怎么办？顾金兰准备交给公婆，可他们忙着打麻将，一口把顾金兰回绝了。迫于无奈，顾金兰只能把小山托给爹娘。顾老炮和高秋枝倒是没拒绝，有时遇到集市，他们就把小山带上，他们忙着炸枣糕，冯小山就好奇地睁大眼睛瞅瞅他们，再瞅瞅熙熙攘攘的人群。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闷郁积的缘故，高秋枝病了，是很严重的病。顾金兰拿来五百块钱，让她娘如县城检查。谁知道第二天，冯海洋又找借口把钱要回去了，这事顾金兰不知道，爹娘也没告诉她。顾老炮手上有钱，他们去县医院检查了，结果高秋枝竟然患了乳腺癌。当时，癌症就是绝症，因为作为穷人，连治疗的机会都没有。为了避免在家等死，顾老炮还是给高秋枝拿了好多药来吃。

光阴似箭，时间到了1992年，高秋枝跟病魔斗争了两年，还是在痛苦中死了。冯小山三岁了，他的世界里姥姥和姥爷的比爹娘印象都深。在顾家宗族的帮助下，高秋枝埋进了顾家的祖坟。顾老炮悲哀地想，爹娘也没见过这个儿媳妇，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待见她。高秋枝的死，对顾老炮打击很大，他苍老了许多，哪怕他只五十多岁，却跟七十多的老头差不多。

牛铁汉也回来了，他也结了婚，娶得是葛寨的一个女人，截止目前，女人给他生了个女儿。牛铁汉很少笑，总是心事满腹的样子。他也曾在村里见过顾金兰，顾金兰还是大大方方地喊他铁汉哥，好像以前那件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牛铁汉却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顾金兰的眼睛。说实话，牛铁汉是性情汉子，有些事会在他心里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