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故事:火把燎了棉裤裆
发布时间:2025-03-09 18:31 浏览量:5
正月十六的日头刚卡在西山梁,屯子的麦秸垛就矮下去半截。老辈人传下的规矩,这日要"撩火把照田"——扎九尺九寸的麦秸火把往田里跑,说是能照得邪祟无处藏,照得地气早回暖。七爷蹲在场院石碾上讲古:"早年间闹白毛旱魃,麦苗冻得打蔫儿,就是十六夜里用火把阵驱走的..."三娃子听得入神,手里的麦秸都忘了续,冷不丁被二叔敲个脑瓜崩:"愣啥神?赶紧扎你的火龙!"
场院西头,二叔正用头茬麦秸扎火把。讲究的老辈人说过,得选霜打过的金秸子,单数根用红绳捆,末梢还得留三根麦穗当引信。光棍汉刘铁头凑过来偷师,被二叔扬了把麦芒:"去去,光棍扎的火把不引媳妇!"
"二叔,给俺留点细杆儿的!"三娃子拖着竹耙子跑来,脑门上的冻疮还结着血痂。这小子专拣金黄的麦秸,说是要扎个三尺长的"火龙"。去年他往火把里塞硫磺,炸飞了王寡妇家的鸡窝顶,气得老支书罚他扫了半个月茅房。
场院东头突然炸开哄笑。李会计穿着簇新的藏蓝棉裤,正拿报纸卷筒丈量裤脚:"供销社扯的卡其布,里子絮的是二级棉!"他特意把"二级棉"三个字咬得响亮,抬腿时露出锃亮的牛皮鞋,鞋尖能照见人影子。
"照田就照田,穿这么鲜亮给谁看?"刘铁头故意把火把往李会计脚边凑。李会计护着新棉裤往后跳:"你懂个球!老话说了,火把映新衣,开年有财气!"几个纳鞋底的媳妇抿嘴偷笑,针尖在头发上蹭得油亮。
月亮爬上老槐树梢时,百十支火把在场院西头列了队。按祖辈传的路线,得先绕祖坟三圈,再跨过饮马沟,最后把火把灰撒在自家地头。二叔提着煤油桶挨个浇油,三娃子趁机往几支火把芯里塞"二踢脚"。他爹去年修水库落下的半包鞭炮,在棉袄里捂了整冬,红纸都褪成了粉白色。
"点火!"老支书烟袋锅往石磨上一磕,火星子溅到最近的麦秸把上,"轰"地蹿起半人高的火苗。光棍们嗷嗷叫着举起火把,金红的流火顿时铺满打谷场。十七岁的春燕裹着红头巾,火光照得她两颊飞霞,辫梢上的绿头绳活像两片嫩柳叶。
李会计举着火把故意绕到姑娘堆前,新棉裤在火光下泛着靛蓝的光泽。"看好了!"他猛地把火把抡成个风火轮,火星子雨似的落在雪地上。突然"噼啪"一声炸响,裤裆位置窜出朵橘色火花——三娃子塞的鞭炮到底着了。
"娘咧!"李会计扔了火把就往饮马槽跑。新棉裤吸饱煤油烧得正欢,火苗顺着裤线往上蹿。他一个猛子扎进冰窟窿,牛皮鞋还挂在槽沿晃荡。围观的半大小子们拍着大腿直嚷:"燎得好!省得开春换单裤!"
三娃子早躲到场院草垛后,笑得被麦秸呛得直咳嗽。几个纳鞋底的媳妇慌忙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地抖。春燕的红头巾飘落在地,被个火把引燃了,烧成只扑棱的火蝴蝶。
老支书踩着厚底棉鞋赶来时,李会计正哆哆嗦嗦扒着冰沿。藏蓝棉裤烧出个焦黑的大洞,露出的秋裤上还印着牡丹花——那是他媳妇用旧被面改的。"胡闹!胡闹!"老支书的烟袋锅敲得冰面当当响,"三娃子!明天给李会计糊窗户纸去!"
火把队伍早跑远了。光棍们举着残火在麦田里疯跑,刘铁头的破棉袄沾满火星,活像棵着火的歪脖子树。不知谁带头唱起了老调:"火把照田田不荒,照得姑娘进洞房..."歌声混着焦糊味飘过岗子梁,惊醒了林子里打盹的老鸹。
后半夜飘起细雪时,二十几个汉子挤在生产队炕上烘裤子。李会计裹着老支书的羊皮袄,秋裤上的牡丹花被烤得卷了边。三娃子蹲在灶坑前煨红薯,忽然抽着鼻子嚷:"啥味儿?谁裤裆糊了?"
众人哄笑着扒拉火堆,果然翻出块焦黑的棉布片——正是李会计裤裆上烧落的那块。不知哪个促狭鬼用树杈挑着,在炕席上舞得像面旗。屋外北风卷着雪沫子拍打窗纸,屋里蒸腾的热气把房梁都熏出了油星。
天蒙蒙亮时,三娃子蹑手蹑脚摸到李家院墙外。窗根下整整齐齐晾着条打补丁的棉裤,破洞处用红布补成了个歪歪扭扭的桃心。他怀里揣着偷藏的"二踢脚",终究没敢再塞进去,只悄悄往窗台上放了把炒南瓜子——那是他娘留着过元宵的。
正月十七的太阳照常升起,打谷场上焦黑的痕迹被新雪盖得严实。老支书带着后生们收火把灰,按规矩每家分一捧埋门槛下。轮到李家时,他特意多抓了把灰:"添点火星气,去去晦气!"
只是从此三间房屯多了句歇后语:李会计的火把——照(躁)屁股。这话传到三十里外的公社,连戴眼镜的文书都笑得钢笔水甩了一账本。倒是那年秋收,屯里的麦子格外沉实,老辈人说定是那夜的火把灰肥了田。只有三娃子知道,他塞鞭炮时掉了半块麦芽糖在灰堆里——开春时,那块地头最先冒了绿芽。